四

很多悲剧是科比自己造成的。从本质上讲，他是一个孤僻、冷漠的家伙，不喜欢也不需要太多的朋友和社交。他的生命里只有篮球，对胜利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同时他又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想当然地认为，每个人都会和他一样，把胜利看得高于一切，而他又是队里最好的球员，既然如此，就应该把所有的球交到自己手里，由他来搞定比赛。可实际上，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没有数据就意味着没有合同，如果最终不能兑现成美元，那单纯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科比一个人打球，其他所有人当观众，这种模式当真能够赢取胜利？

从哈里斯、兰比斯、杰克逊到汤姆贾诺维奇，每一个湖人教练都在想方设法地开导科比：你应该更好地融入团队，你应该帮助队友投入比赛，你应该和大家成为朋友……科比一一答应，但事实证明这并没有起到效果。过去每次客场比赛，湖人大巴车上，沙克周围总是围拢了人，有说有笑，叽叽喳喳，而科比永远坐在最后一排，套上耳机，漠然看着窗外，好象身边的一切与他无关。他不明白，这些人只不过是他的同事，因为篮球比赛必须要5个人出场，所以他们聚在一起打球，比赛结束后自然是各奔东西，为什么要在每个周末一起去唱K和蹦迪？为什么要在假期邀请他们去明尼苏达的森林打猎？为什么他不能一个人静一静，而非要去欣赏他们那些无聊的笑话和低劣的恶作剧？

沙克离开后，湖人变成了科比的球队。你可以想象湖人更衣室里的尴尬气氛：每个人都对科比敬而远之，表面顺从，背后诅咒。科比做着拙劣的赛前演说，使劲鼓掌，试图激发全队的斗志，但奥多姆们心里想的却是“上帝保佑，待会万一他传球给我，我可千万要投进才行”。

有时，科比也会对这种冷漠和距离感到厌恶，于是尝试着听从教练们的劝告，装出一副想和大家成为好朋友的样子，拍肩搭背，挤眉弄眼，到处请客吃饭，馈赠礼物。问题是，一个向来高傲冷酷的人突然这么做，除了让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感到无比别扭之外，再不会有其他的作用了。

长达3年的时间里，湖人就在这种难以言喻的状态下艰难前行。

五

谁也无法想象，科比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段日子他几乎已经消失在联盟的主流视野里，没有宣传片、没有代言、没有广告、没有哨子，取而代之的是“不懂礼貌的科比·布莱恩特把大卫·科波菲尔气得差点揍他”这种新闻的铺天盖地。在“最不想和谁成为队友”的投票中，科比总是名列前茅。2005年，湖人34胜18负，季末14连败，11年来第一次被挡在季后赛大门外。场均27.6分、5.9个篮板、6次助攻的科比，在MVP投票中被剃光头，惜败给18胜64负、场均10.8分的P.J.布朗——后者得到了1票。

2006年，湖人3：1领先被太阳逆转后，查尔斯·巴克利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论断：“科比永远不配成为MVP”。第二年，科比像一个总也得不到糖果的孩子，终于向全世界喊出了“巴斯傻X”和“交易我”的宣言。所有人都失去了耐心，杰里·巴斯和米奇·库普切克开始翻阅一切可能把科比送走的计划书。交易一度无比接近成功，科比甚至开始叫球迷“去买一件公牛球衣”。

这样灰黑色的经历，是韦斯特和魔术师从来没有过的。

设想一下，那个夏天，如果科比真的离开湖人会怎么样？至少，斯台普斯中心的穹顶将损失一件24号球衣，湖人球迷将损失一个永生难忘的08—09赛季，科比也会变成一个职业的雇佣兵，哪怕赢得再多的戒指，也无法成为一座城市的标志和象征。如果保罗·马尔蒂尼在1995年转会曼联，他还会是现在这个永恒的传奇么？

感谢芝加哥，最终他们没舍得放走罗尔·邓。感谢湖人的管理层，他们容忍了科比。感谢韦斯特，他把保罗·加索尔送到了洛杉矶。还得感谢德雷克·费舍尔，他最大限度地帮助科比润滑了湖人的更衣室，还把自己职业生涯最伟大的两个三分球留到了科比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上。

总决赛第5场的最后1分钟，科比搂着拉玛尔·奥多姆，说：“都结束了。”

这一刻，奥多姆或许仍然不是他的兄弟，但至少，已经是战友了。

六

现在，科比·布莱恩特手里的荣誉是这样的：4枚总冠军戒指，6次总决赛经历，1次常规赛MVP，1次总决赛MVP，7次第一阵容，7次第一防守阵容，2届得分王，外加一个81分。毫无疑问，他已经超越了杰里·韦斯特，成为了史上第3的后卫。排在他前面的是迈克尔·乔丹和魔术师约翰逊。

这真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成就。韦斯特是科比在联盟中最尊重的慈父，魔术师是科比在联盟中的篮球偶像。他们是湖人的3个孩子，见证了这支球队近50年起起伏伏的历史，如今，他们竟然共同处在联盟史上最好的4名后卫的行列里，只有篮球之神凌驾于他们之上？

实在太令人骄傲了，洛杉矶湖人。实在太令人骄傲了，科比·布莱恩特。

那么，接下来，这个湖人最小的孩子该做些什么呢？他已经是联盟史上最伟大的10名球员之一，在他之前的，是迈克尔·乔丹、威尔特·张伯伦、卡里姆·阿卜杜·贾巴尔、比尔·拉塞尔、魔术师约翰逊、拉里·伯德、沙奎尔·奥尼尔和蒂姆·邓肯这些耀目得近乎神圣的名字。如果不遭遇毁灭性的伤病，同时在夏天得到充足的修养，他的竞技水准大概还能保持3—5年。要想更进一步，科比必须在这个宝贵的区间内，再赢得1枚以上的总冠军戒指和1座以上的MVP奖杯。还在湖人仍然是一支具有冠军竞争力的球队，他们的核心架构依然年轻：奥多姆30岁，加索尔29岁，阿里扎24岁，拜纳姆22岁。只要库普切克能把奥多姆和阿里扎的续约问题处理好，科比拿到第5枚戒指的可能性，至少要比沙克加盟克里夫兰大得多。

这是勒布朗·詹姆斯、德维恩·韦德、克里斯·保罗和德怀特·霍华德们的时代，还有更年轻的凯文·杜兰特和德里克·罗斯在后面蠢蠢欲动。凌晨6点，瓦妮莎、纳塔利亚和吉安娜还在沉沉酣睡，科比·布莱恩特换上运动T恤，提着篮球，一面走向后院，一面喃喃自语：

“今天是不是该来200个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