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作者：贾利凯

    早些年的时候，我喜欢烈酒，特别浓烈的那种。后来，酒厂很少生产60度的白酒，我就找他的近似值，顾不上考虑品牌，56度，53度，52度凑乎着喝。再后来，市面上的48度，32度，甚至是28度的白酒也粉墨登场了，我就开始怀疑和鄙视他们了：“你们酒厂是白酒里兑了水，还是往水里添加了些许酒精”？因为低度的白酒肆意抹杀个性，泯灭思想；他们让我的舌苔如此倦怠，使我的精神无法畅游，白酒的精气被“阉割”了，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亲朋好友相聚，如果让我喝红酒，我嘴上不说，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因为我不仅排斥它，而且会觉得主人不够热情。我始终认为红酒是调情和小资的专利。喝罢红酒，我自己没有了激情，情感没有得到升华。苦涩的味蕾始终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就像母亲当年品尝啤酒时，居然说啤酒像马尿一样的感受。我讨厌随波逐流,崇尚特立独行。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红酒只不过就是昂贵的饮料，是被文人骚客夸大了功能的替代品。这种印象直到有一天的夜里被彻底瓦解。

   翻译完一篇书稿，午夜的几声闷雷催促着在为我的文章做结。疲倦和困意席卷心头，精神的世界似乎准备打烊。习惯依赖于物质的呵护与抚慰，却怅然失却了心灵的眷守。家里的白酒已经被爱妻雪藏了起来，顺手拿起了我极不情愿也极不待见的一瓶红酒，那是朋友从法国给我捎回来的，平时只是家里的摆设物件儿。无奈地把看不上眼的红酒倒入了一只无色的葡萄酒杯中，睡眼朦胧之中，我观察“她”的颜色：呈宝石红色，澄清的近乎透明，香气盈淡。按照标准的饮红酒的方式，电脑灯投影在酒杯的后侧，看着自己被扭曲和变形的脸倒映在杯壁，再将酒杯缓缓举起，杯口放在嘴间，并压住下唇，我的头部稍向后仰，假装绅士般地将酒徐徐啜入口中，再轻轻搅动舌头，使酒均匀地分布在舌苔表面，然后将红酒控制在口腔的前部，慢慢咽下。忽然，我发现，她入口的感觉如丝般细腻，酒味与涩味和谐平衡，咽下去以后，留在口腔和舌头两侧的是醇香和微涩；再品咂，再回味，那红色的精灵竟然成为我情感的加速器，有些自得，有些迷离，最终却也被陶醉了。我给了“她”这样的公证词：红酒，甘醇馥郁，柔软无骨，风情魅惑。

   玻璃窗外，夜雨蒙蒙，我的情丝被再次神奇地钩锊了出来。回过头，看看那瓶亭亭玉立在电脑旁的红酒瓶，才发现了原来“她”出身名门，她来自法国波尔多菩依乐村的拉菲庄，是有名的红酒八大名庄之一，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出名的红酒——拉菲红酒。我曲解了朋友的好意，居然让这样的人间至美束之高阁。恍惚着，看见杯壁依然挂着红色的汁体，像一位多情的媚娘，穿着由深变浅的红色舞裙，与我的灵魂一起共舞。在她的陪伴下，我才思泉涌，灵感喷薄而出。不知不觉中，文稿的小结也完成了。子夜，睡意已无。下意识间，想起了唐朝诗人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美酒加唐诗，让人心潮澎湃，脑海里萦绕着被篡改的歌词：男人醉吧，醉吧，不是罪！我的激情也被持续荡漾着,直达巅峰......

   在以后的工作中，如果发现自己不在状态，我便会拎来瓶红酒助兴。我开始喜欢她的情，她的色。我的感官已经为她发放了通行护照，她可以自由地通入我大脑的味觉中枢，她可以在我的体内驰骋，肆虐，横行。为我带来新的体验，新的快感。现在，我慢慢开始喜欢上了红酒，尤其是当她“随风潜入夜”的时候，红与黑的交融，是那样优雅而幻妙，得体而高贵；她比白酒少了些浓烈，多了分绵长。

   

   有了多年的酒龄，我开始发现红酒和白酒除了它们的阴阳属性外，也越发像人们的牙齿和舌头了。白酒似牙齿，“他”带给人们的是激烈，畅快，顷刻的刺激却不能久远；而红酒则像舌头，“她”舞动着出现在你的幻觉之中，是弥漫的，和爽的，朦胧的，她的余韵是悠长而又久恒的。

   人老了，牙齿已经脱落的时候，我们的舌头依然还在。

   红酒是灵动的，是有生命和灵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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