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川击壤集卷之十一
(2014-08-21 22:2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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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观花花意秾,今年正与昔年同。当时同赏知何处,把酒犹能对远风。
近年好花人轻之,东君恶怒人不知。直与增价一百倍,满洛城春都买归。
一株二十有四枝,枝枝皆有倾城姿。又恐冷地狂风吹,盛时都与籍入诗。
(予家有牡丹一株,名曰添色红,开二十有四枝。)
迁乔固有之,出谷未多时。正嫩簧为舌,初新金作衣。
替花言灼灼,代柳说依依。柳外晚犹啭,花前晓又啼。
啼多因雨过,啭少为春归。莫遣行人听,行人路正迷。
人不善赏花,只爱花之貌。人或善赏花,只爱花之妙。
花貌在颜色,颜色人可效。花妙在精神,精神人莫造。
人不善饮酒,唯喜饮之多。人或善饮酒,唯喜饮之和。
饮多成酩酊,酩酊身遂疴。饮和成醺酣,醺酣颜遂酡。
虑少梦自少,言稀过亦稀。帘垂知日永,柳静觉风微。
但见花开谢,不闻人是非。何须寻洞府,度岁也应迟。
一春九十日,风雨占几半。花好不成观,心狂未能按。
举世自纷纷,谁为无事人?吾生独何幸,卧看洛阳春。
春水渌成波,成波无奈何。难将染他物,止可染轻罗。
春雨细如丝,如丝霡霂时。如何一霶霈,万物尽熙熙。
可惜熙熙一片春。未多时节觅无因①。眼前园苑知何限,只见莺啼不见人。
簪花犹且强年少,诉酒固非佯小心。花好酒佳情更好,奈何明日病还深。
春去休惊晚,夏来还喜初。残芳虽有在,得似绿阴无。
多情大尹辞春去,正是群芳烂漫时。自古英豪重恩意,群芳慎勿便离披。]
(李中师《奉别尧夫先生承见留数刻渍梅酒摸沉水饮别聊书代谢》:
磨汤渍酒重分携。景霁和风二月时。莫忘天津别君处,黄梅庭下半离披。
先生洛社坐忘机,大尹朝天去佐时。今日梅花浮别酒,青云早晚重来披。)
去岁尝蒙远寄诗,当时已叹友朋希。如今存者殆非半,不纵欢游待几时。
竹间水际情怀好,月下风前意思多。洛社过从无事日,非吾数辈更谁何。
胸中日月时舒惨,笔下风云旋合离。老去无成尚如此,不知成后更何为。
年老逢春春莫疑(笺云:物理窥开后,人情照破时。且无形可见,只有意能知。)
老年才会惜芳菲(笺云:一岁正荣处,三春特盛时。是花堪爱惜,况见好花枝。)
自知一赏有分付(笺云:群卉争妍处,奇花独异时。东君深意思,亦恐要人知。)
谁让千金无孑遗②(笺云:白日偏吹处,黄金欲尽时。侈心都用了,始得一开眉。)
美酒饮教微醉后(笺云:瓮头喷液处,盏面起花时。有客来相访,通名曰伏羲。)
好花放到半开时③(笺云:风轻如笑处,露重似啼时。只向笑啼处,浓香惹满衣。)
这般意思难名状(笺云:阴阳初感处,天地未分时。言语既难到,丹青何处施。)
只恐人间都未知(笺云:酒到醺酣处,花当烂漫时。醺酣归酩酊,烂漫入离披。)
道堂闲话尽多时,尘外杯觞不浪飞。初上小车人已静,醉和风雨夜深归。
有时自问自家身,莫是羲皇已上人?日往月来都不记,只将花卉记冬春。
一字诗中义未分,少微今已应星文。闲人早是无凭据,更与闲人开后门。
窝名安乐直堪咍,臂痛头风接续来。恰见安之便安乐,始知安是道梯阶。
客问人间事若何,尧夫对曰不知他。居林之下行林下,无事无求得最多。
经伦事业须才者,夑理工夫有巨臣①。安乐窝中闲偃仰,焉知不是打乖人?
得自苦时终入苦,来从哀处卒归哀。既非哀乐中间得,此乐直从天外来。
和诗韩国老,见比以宣尼。引彼返鲁事,指予来西畿(又作迁洛时)。
日星功共大,麋鹿分同微,华衮承褒借,将何答所知?
仲尼天纵自诚明,造化工夫发得成②。见比当初归鲁事,尧夫才业若为情。
尝走狂诗到座前,座前仍是洞中仙。无涯风月供才思,清润何人敢比肩。
曹王八斗才,今日为余催。锦绣佳章里,芝兰秀句开。
烦疴熸躯体,溽暑烁楼台。宜把君诗讽,清风当自来。
诗成半醉正陶陶,更用如椽大笔抄。尽得意时仍放手,到凝情处略濡毫。
鲁阳却日功犹浅,宗悫乘风志未高,写出太平难状意,任他天下颂功劳。
为人能了自家身,千万人中有一人。虽用知如未知说,在乎行与不行分。
该通始谓才中秀,杰出方名席上珍。善恶一何相去远,也由资性也由勤。
先苦头风已病躯③,新添臂痛又何如?无妨把盏只妨拜,虽废梳头未废书。
不向医方求效验,唯将谈笑且消除。大凡物老须生病,人老何由不病乎?
世上偷闲始得闲,我生长在不忙间。光阴有限同归老,风月无涯可慰颜。
坐卧绕身唯水竹,登临满目但云山。醉眠只就花阴下,转破花阴梦始还。
丹山谁道凤为巢,笔下吾能见九苞。逸句得时如虎变,大篇成处若神交。
千端蜀锦新番样,万树春华暖弄梢。天马无踪周八极,但临风月镫相敲。
安有太平人不平,人心平处固无事。棋中机械不愿看,琴里语言时喜听。
少日挂心唯帝典,老年留意只羲经。自知别得收功处,松桂隆冬始见青。
松桂隆冬始见青,蒿莱盛夏亦能荣。光阴去后绳难系,利害在前人必争。
万事莫于疑处动,一身常向吉中行。人心相去无多远,安有太平人不平。
近日衰躯有病侵,如何医药不求寻?轩前密叶自成幄,砌下黄花空散金。
闲看蜜蜂收蜜意,静观巢燕累巢心。非关天下知音少,自是尧夫不喜琴。
自是尧夫不善琴,非关天下少知音。老年难做少年事,年少不知年老心。
将养精神便静坐,调停意思喜清吟。如何医药不寻访,近日衰躯有病侵。
近日头风不奈何,未妨谈笑与高歌。人才相去不甚远,事体所争能许多。
闭目面前都是暗,开怀天外更无他。若由智数经营得,大有英雄善揣摩。
说者从来太过乎,道须能卷又能舒。人间好事不常有,天下奇才何处无。
年近纵心唯策杖,诗逢得意便操觚。快心亦恐诗拘束,更把狂诗大字书。
老去无成不入时,中年养病只有诗。因乘意思要舒放,肯把语言生事治。
世上闲愁都一致,人间何务更能为。携筇晚步天津畔,为报沙鸥慎勿飞。
行年六十有三岁,二十五年居洛阳。林静城中得山景,池平坐上见江乡。
赏花长被杯盘苦,爱月履为风露伤。看了太平无限好,此身老去又何妨。
人行一善已为优,何况夫君百行修。曩日慈闱贪眷恋,多年宦路不追求①。
官才少列孤清德②,职异上庠尊白头。洛社逾时阻相见,许多欢意却还休。
晓物情人为晓事,知时态者号知人。知人失后却成害,晓事过时还不淳。
生不争名与争利,夫君何故鲜欢意?以道自重固有之,非理相干是无谓。
白日升天恐虚传,金貂换酒何曾醉?谁云忧扰大于山,亦是人间常式事。
病作因循一月前,岂期为苦稍淹延。朝昏饮食是难进,躯体虚羸不可言。
既劝佳宾持酒盏,更将大笔写诗篇。始知心者气之帅,心快沉疴自释然。
半醉上车儿,车儿稳碾归。轻风迎面处,翠柳拂头时。
意若兼三事,情如拥九麾。这般闲富贵,料得没人知。
半醉小车行,世间无此荣。凉风迎面细,垂柳拂头轻。
意若兼三事,情如拥万兵。这般闲富贵,料得没人争。
凌晨览照见皤然,自喜皤然一叟仙。慷慨敢开天下口,分明高道世间言。
虽然天下本无事,不奈世间长有贤③。自问此身何所用,此身唯称老林泉。
人寿百年间,其间多少难。予今六十三,何止于一半。
骨瘦固非清,发白岂谓算。便化不为夭,况且粗康健。
身老太平间,身闲心更闲。非贵亦非贱,不饥兼不寒。
有宾须置酒,无日不开颜。第一条平路,何人伴往还?
长随书与棋,贫亦久藏之。碧玉琢为轸,黄金拍作徽。
典多因待客,弹少为求知。近日僮奴恶,须防煮鹤时。
始则求人信,有知有不知。既而求自信,人或多知之。
今我不求信,何人更起疑?无可无不可,安往不熙熙?
蛇毒远于生,蝎毒近于死。蛇蝎虽不同,其毒固无异。
蛇以首中人,蝎以尾用事。奈何天地间,畏首又畏尾。
心不过一寸,两手何拘拘。身不过数尺,两足何区区。
何人不饮酒,何人不读书。奈何天地间,自在独尧夫。
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心与身俱安,何事能相干。
谁谓一身小,其安若泰山。谁谓一室小,宽如天地间。
何故谓之诗,诗者言其志。既用言成章,遂道心中事。
不止炼其辞,抑亦炼其意。炼辞得奇句,炼意得余味。
人之为善事,善事义当为。金石犹能动,鬼神其可欺?
事须安义命,言必道肝脾。莫问身之外,人知与不知。
事到患来频,何由得任真。就新须果敢,从善莫因循。
盗亦自有道,人而或不仁。义缘无定体,安处是行身。
日为万象精,人为万物灵。万象与万物,由天然后生。
言由人而信,月由日而明。由人与由日,何尝不太平。
人生固有命,物生固有定。岂谓人最灵,不如物正性。
或闻阴有鬼,善能致人死。致死设有由,死外何所求?
又况人之命,系天不系他。阴鬼设有灵,独且奈天何?
和气四时均,何时不是春。都将无事乐,变作有形身。
静把诗评物,闲将理告人。虽然无鼓吹,此乐世难伦。
欲作一男子,须了四般事。财能使人贪,色能使人嗜。
名能使人矜,势能使人倚。四患既都去,岂在尘埃里。
盛夏久不雨,满天下愁苦。安得一片云,救取人间否。
久旱偶成雨,方喜慰愁苦。虽能敛尘土,不能救禾黍。
小人固无知,唯以利为视。君子固不欺,见得还思义。
思义不顾死,见利或忘生。二者之所起,平之与不平。
金帛一种物,所用固不常。聘则谓之币,赆则谓之将。
贸则谓之货,积则谓之藏。赂则谓之贿,窃则谓之赃。
盗伯窥财物,其心不虑他。取时惟恐少,败后只缘多。
盗伯窥财物,其心只虑添。安得取时贪,却似败时嫌。
待物莫如诚,诚真天下行。物情无远近,天道自分明。
义理宜须顾,才能不用矜。世间闲缘饰,到了是虚名。
天下目为目,谓之明四目。天下耳为耳,谓之达四聪。
前旒与黈纩,所贵无近情,无为无不为,知此非虚生。
这般事业人难继,此个工夫世莫传。窥牖知天乃常事,不窥牖见是知天。
正要雨时须不雨,已成灾处更成灾。如何百谷欲焦烂,遍地只存蒿与莱。
人间万事若磨持,丛入枯荣利害机。只有一般无对处,都如天地未分时。
清风正蔼如,小阁枕通衢。不欲久独擅,能来同享无?
心足而家贫,体疏而情亲。开襟知骨瘦,发语见天真。
诗成大字书,意快有谁如。巨浪银山立,风桥百尺余。
酒喜小杯饮,诗忺大字书②。不知人世上,此乐更谁如。
俗阜知君德,时和见帝功。况吾生长老,俱在太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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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不多时节觅无因”。
②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谁让万金无孑遗”。
③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好花看到半开时”。
①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夑理功夫有巨臣”。
②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造化功夫发得成”。
③ 《四库全书》本作“老苦头风已病躯”。
①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多年官路不追求”。
②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官才少列辜清德”。
③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不那世间长有贤”。
① 毕亨刊本作“年平吟”,《四库全书》本作“太平吟”。
② 毕亨刊本与《四库全书》本作“诗快大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