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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经世附录

(2013-12-29 18: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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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经世

七政四余

邵雍

先天易学

周易

文化

分类: 古--经--易--理

 伏羲六十四卦方圆图

皇极经世附录
邵伯温:皇极世书论图说

 
 
  邵伯温六十四卦方圆图说

  先君曰:“上世圣人皆有《易》作用不同,共道一也。今之《易经》,文王之《易》也,故谓之曰《周易》。伏羲之《易》无文字语言,独有卦画次字而已。孔子于《系辞》实述之矣。圆者为天,方者为地,天地之理皆在是矣。

  邵伯温经世一元消长之数图说

  日为无,元之数一,月为会,会之数十二。星为运,运之数三百六十。辰为世,世之数四千三百二十。则是一元统十二会,三百六十运,四千三百二十世。一世三十年,则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是为一元之数。一元在大化之中,犹一年也。经世但著一元之数,举一隅而已。引而伸之,则穷天地之数可知矣。唐尧起于月之己,星之癸,一百八十,辰之二千一百五十七。推而上之。得天地之中数也。

  邵伯温经世四象体用之数图说

  至大之谓皇,至中之谓极,至正之谓经,至变之谓世。大中至正,应变无方之谓道。以道明道,道非可明。以物明道,道斯见矣。物者道之形体也。生于道而道之所成也。道变而为物,物化而道。由是知道亦物也,物亦道也,孰知其辨哉!故善观道者,必以物;善观物者,必以道。谓得道而忘物则可矣。必欲违物而求道,不亦妄乎!有物之大,莫若天地。然则天地安从生?道生天地,而太极者,道之全体也。太极生两仪,两仪形之判也。两仪生四象,四象生而后天地之道备焉。道生一,一为太极。一生二,二为两仪。二生四,四为四象。四生八,八为八卦。八生六十四,六十四具,而后天地万物之道焉。天地万物,莫不以一为本。原于一,而衍之以为万,穷天下之数,复归于一。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造化之原也。备天地,兼万物,而合德于太极者,其惟人乎?曰用而不知者,百性也。反身而诚之者,孔子也。因性而由之者,圣人也。故圣人以天地为一体,万物为一身,善救而不弃,曲成而不遣,以成能其中焉。天有至粹,地有至精,人类得之则为明哲,飞类得之则为鸾凤,走类得之则为麒麟,介类得之则为龟龙,草类得之则为芝兰,木类得之则松柏,石类得之则金玉。万物莫不以类而有得者焉。是故致治之世,则贤人众多,龟龙湤于沼,凤鸟翔于放过,天降甘露,地出醴泉,百谷用成,庶草蕃芜,顺气之应也。衰乱之世则反此,逆气之应也。大哉时之与事乎!时者天也,事者人也。时动而事起,天运而人从,犹形行则交易额会,声发而响应。与时行而不留,天运而不停,违之则害,逆之则凶。故圣人与天并行而不逆,与时俱逝而不违。时不能违天,物不能违时,圣人不能违物。惟不能违物,故天亦不能违圣人。是以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之时,由人之事乎?人之事,由天之时乎?故天有是时,则人有是事。人有是事,则天有是时。兴事而应时者,其惟人乎?有其时而无其人,则时不足以应。有其人而无其时,则事不足以兴。有其人而无其时则有之矣,有其时而无其人,盖未之有也。故消息盈虚者,天之时也。治乱兴废者,人之事也。有消息盈虚而后有春秋夏冬,有治乱兴废而后有皇帝王霸。唐虞者,其中天而兴乎?尧舜者,其应运而生乎?何天时人事之相验与!先之者,则未之或至。后之者,则无以没味之。其懖夏之将至,日之向中乎?故圣人刪《书》,断自唐虞,时之盛也。修经始于周平,道之衰也。故圣人惧之,以二百四十二年之事,系之以万世之法。法者何也?君臣父子夫妇,人道之大伦也。《春秋》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王者举而用之,则帝王琵琶力岂难致哉!(录自《皇极经世绪言》)

 
刘斯组:皇极经世绪言序

 
 
  康节邵子,宋处士。其著书明道,曰《皇极经世》,凡十二卷,系以《观物》名篇次。尊先天之学,通画前之《易》。上自开辟之初,下讫收闭之尽。揽一图观方圆动静,蹑天根,探月窑,同古今于旦暮,举天地万物始终,统元会运世,息息与吾身心性命相通复。盖其眼界远,胸次宽,(子孙)时崇用宏。故其祖三皇变化之用也。或疑其为书详图法,尊数学,推测轨运,近太乙占衍,休咎通《太玄》,其人殆如管辂、李淳风。术学者流沿而学之,若张崏、王豫、祝泌、廖应淮、朱隐老、牛无邪、张行成之徒,又各附己见,杂其师传,疑者愈甚。考邵伯温述父家学,载《皇极》卷数篇目甚详。蔡西山节其指要而存之,乃登性理集中,与《太极通书》、西铬《正蒙》、《启蒙》,诸儒宗所著并传。在当时推重,本末具全。其不以术学见卑久矣。

  史载,元至元元年,遣使访求通《皇极》数,鄱阳祝泌子孙其甥傅立持此书来上,接《书》篇终《秦誓》,而继周者秦。《皇极》,首元会而后宋者,元抑又何也?孔子论经世以礼,其因革损益,百世可知。记曰: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岂鳃鳃术数之末耶?孟子谓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千岁之日至,苟求其故,可坐而致也。盖不在术而在道也明甚。

  《易》曰:“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道兼三极,是之谓极也,夫又何疑?邵子是编之观物明道,希迹孔孟之元志哉!学者不好学深思,舍本尊末,惟沿习策数,以为邵学在是也。则《皇极》之经世,同日月星辰之经天,犹或明或晦于学者之心思。呜呼!倘亦会运之为之耶?抑潜而藏见而明,又各以时而终不没耶?组后邵子凡七百余岁,困于词章未学,于道术之了无所窥。晚悔无成,始潜心《易》学,著《拨易堂解》,溯其源流支派,因为《太玄别训》。复从羊城古书肆,购得前明少詹黄公泰泉辑其父粤洲手录道藏《皇极经世》全本,并编次论列之言。公余读之,循其图环中而周观之,乃不禁喟然叹兴曰:“嗟夫!今人固与夫子同一会运而生天地之中者也。生我前者,或经之,或纬之,卑卑下士,独不得寻其一绪以从事也!当谓组何!”乃不自揣,缕析而条引之,命为《绪言》,学者杂览不经之书,犹治乱丝而棼之也。或以组言存传述一戋戋之一助云。

      时乾隆丙寅岁季秋月上浣日西昌刘斯组书于西泷官舍。
 
《四库全书总目·皇极经世书提要》

 
 
  《皇极经世书》十二卷,宋邵雍撰。邵子数学本于李挺之、穆修,而其源出于陈抟。当李挺之初见邵子于百原,即授以义理性命之学。其作《皇极经世》,盖出于物理之学,所谓《易》外别传者是也。
其书以元经会,以会经运,以运经世,起于帝尧甲辰至后周显德六年己未。而兴亡治乱之迹,皆以卦象推之。

  朱子谓“《皇极》是推步之书”,可谓得其要领。朱子又尝谓“自《易》以后,无人做得一物如此整齐,包括得尽”;又谓“康节《易》看了,却看别人的不得”。而张岷亦谓此书“本以天道质以人事,辞约而义广,天下之能事毕矣”。

  盖自邵子始为此学,其后自张行成、祝泌等数家以外,能明其理者甚鲜,故世人卒莫穷其作用之所以然。其起而议之者则曰,元会运世之分无所依据;十二万九千余年之说近于释氏之劫数;水火土石本于释氏之地水火风,且五行何以去金去木?乾在《易》为天,而《经世》为日,兑在《易》为泽,而《经世》为月,以至离之为星,震之为辰,坤之为水,艮之为火,坎之为土,巽之为石,其取象多不与《易》相同,俱难免于牵强不合。

  然邵子在当日用以占验,无不奇中,故历代皆重其书。且其自述大旨亦不专于象数,如云“天下之事,始于重犹卒于轻;始过于厚犹卒于薄”,又云“治生于乱,乱生于治。圣人贵未然之防,是谓《易》之大纲”,又云“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于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于利也。尚义则谦让之风行焉;尚利则攘夺之风行焉”,类皆立义正大,垂训深切。

  是《经世》一书,虽明天道而实责成于人事,洵粹然儒者之言,固非谶纬数家所可同年而语也。

 
渔樵问对

 
 
  渔者垂钓于伊水之上。樵者过之,弛担息肩,坐于磐石之上,而问于渔者,曰“鱼可钩取乎?”

  曰:“然。”

  曰:“钩非饵可乎?”

  曰:“否。”

  曰:“非钩也,饵也。鱼利食而见害,人利鱼而蒙利。其利同也,其害异也。敢问何故?”

  渔者曰:“子樵者也,与吾异治,安得侵吾事乎?然亦可以为子试言之。彼之利,犹此之利也;被之害,亦犹此之害也。子知其小,未知其大。鱼之利食,吾亦利乎食也;鱼之害食,吾亦害乎食也。子知鱼终日得食为利,又安知鱼终日不得食为害?如是,则食之害也重,而钩之害也轻。子知吾终日得鱼为利,又安知吾终日不得鱼不为害也?如是,则吾之害也重,鱼之害也轻。以鱼之一身,当人之一食,则鱼之害多矣;以人之一身,当鱼之一食,则人之害亦多矣。又安知钓乎大江大海,则无易地之患焉?鱼利乎水,人利乎陆,水与陆异,其利一也;鱼害乎饵,人害乎财,饵与财异,其害一也。又何必分乎彼此哉!子之言,体也。独不知用尔。”

  樵者又问曰:“鱼可生食乎?”

  曰:“烹之可也。”

  曰:“必吾薪济子之鱼乎?”

  曰:“然。”

  曰:“吾知有用乎子矣。”

  曰:“然则子知子之薪,能济吾之鱼,不知子之薪所以能济吾之鱼也。薪之能济鱼久矣,不待子而后知。苟世未知火之能用薪,则子之薪虽积丘山,独且奈何哉?”

  樵者曰:“愿闻其方。”

  曰:“火生于动,水生于静。动静之相生,水火之相息。水火,用也;草木,体也。用生于利,体生于害。利害见乎情,体用隐乎性。一性一情,圣人能成子之薪。犹吾之鱼,微火则皆为腐臭朽坏,而无所用矣,又安能养人七尺之躯哉?”


  樵者曰:“火之功大于薪,固已知之矣。敢问善灼物,何必待薪而后传?”

  曰:“薪,火之体也。火,薪之用也。火无体,待薪然后为体;薪无用,待火然后为用。是故凡有体之物,皆可焚之矣。”

  曰:“水有体乎?”

  曰:“然。”

  曰:“火能焚水乎?”

  曰:“火之性,能迎而不能随,故灭。水之体,能随而不能迎,故热。是故有温泉而无寒火,相息之谓也。”

  曰:“火之道生于用,亦有体乎?”

  曰:“火以用为本,以体为末,改动。水以体为本,以用为末,故静。是火亦有体,水亦有用也。故能相济,又能相息。非独水火则然,天下之事皆然,在乎用之何如尔!”

  樵者曰:“用可得闻乎?”

  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传者,物之情也;可以象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数取者,物之体也。用也者,妙万物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传。”

  曰:“不可以言传,则子恶得而知之乎?”

  曰:“吾所以得而知之者,固不能言传。非独吾不能传之以言,圣人亦不能传之以言也。”

  曰:“圣人既不能传之以言,则六经非言也耶?”

  曰:“时然后言,何言之有?”

  樵者赞曰:“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又何思何虑!吾而今而后,知事心践形之为大。不及于之门,则几至于殆矣!”

  乃析薪烹鱼而食之饫,而论《易》。

  渔者与樵者游于伊水之上。渔者叹曰:“熙熙乎万物之多,而未始有杂。吾知游乎天地之间,万物皆可以无心而致之矣。非子则孰与归焉!”

  樵者曰:“敢问无心致天地万物之方?”

  渔者曰:“无心者,无意之谓也。无意之意,不我物也。不我物,然后定能物物。”

  曰:“何谓我,何谓物?”

  曰:“以我循物,则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则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万物也,何天地之有焉!万物亦天地也,何万物之有焉!万物亦我也,何万物之有焉!我亦万物也,何我之有焉!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则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况于人乎?况于物乎?”

  樵者问渔者曰:“天何依?”

  曰:“依乎地。”

  曰:“地何附?”

  曰:“附乎天。”

  曰:“然则天地何依何附?”

  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有无之相生,形气之相息。终则有始,终始之间,其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为本,以体为末;地以体为本,以用为末。利用出入之谓神,名体有无之谓圣。唯神与圣,能参乎天地者也。小人则日用而不知,故有害生实丧之患也。夫名也者,实之客也;利也者,害之主也。名生于不足,利丧于有余。害生于有余,实丧于不足。此理之常也。养身者必以利,贪夫则以身循利,故有害生焉。立身必以名,众人则以身循名,故有实丧焉。窃人之财谓之盗。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也,唯恐其多矣。夫贿之与赃,一物也。而两名者,利与害故也。窃人之美谓之徼。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唯恐其多矣。夫誉与毁,一事也。而两名者,名与实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所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争处乎其间,虽一日九迁,一货十倍,何害生实丧之有耶?是知争也者,取利之端也;让也者,趋名之本也。利至则害生,名兴则实丧。利至名兴,而无害生实丧之患,唯有德者能之。天依地,地附天,岂相远哉!”

  渔者谓樵者曰:“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也。尚行,则写实之风行焉;尚言,则诡谲之风行焉。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利也。尚义,则谦让之风行焉。尚利,则攘夺之风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于义也;尚言者,必入于利也。义利之相去,一何如是之远耶?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于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于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聪明犹不可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既无心过,何难之有!吁!安得无心过之人,与之语心哉!”

  渔者谓樵者曰:“子知观天地万物之道乎?”

  樵者曰:“未也。愿闻其方。”

  渔者曰:“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焉,莫不有性焉,莫不有命焉。所以谓之理者,穷之而后可知也;所以谓之性者,尽之而后可知也;所以谓之命者,至之而后可知也。此三知者,天下之真知也,虽圣人无以过之也。而过之者,非所以谓之圣人也。夫鉴之所以能为明者谓其能不隐万物之形也;虽然鉴之能不隐万物之形,未若水之能一万物之形也;虽然水之能一万物之形,又未若圣人之能一万物情也。圣人之所以能一万物之情者,谓其圣人之能反观也。所以谓之反观者,不以我观物也。不以我观物者,以物观物之谓也。既能以物观物,又安有我于其间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与人皆物也。此所以能用天下之目为己之目,其目无所不观矣;用天下耳为己之耳,其耳无所不听矣;天下之口为己之口,其口无所不言矣;用天下之心为己之心,其心无所不谋矣。夫天下之观,其于见也,不亦广乎!天下之所,其于闻也,不亦远乎!天下之言,其于论也,不亦高乎!天下之谋,其于乐也,不亦大乎!夫其见至广,其闻至远,其论至高,其乐至大,能为至广、至远、至高、至大之事,而中无一为焉,岂不谓至神至圣者乎?非唯吾谓之至神至圣者乎,而天下谓之至神至圣者乎?非唯一时之天下谓之至神至圣者乎,而千万世之天下谓之至神至圣者乎?过此以往,来之或知也已。”

  樵者问渔者曰:“子以何道而得鱼?”

  曰:“吾以六物具而得鱼。”

  曰:“六物具也,岂由天乎?”

  曰:“具六物而得鱼者,人也。具六物而所以得鱼者,非人也。”

  樵者未达,请问其方。

  渔者曰:“六物者,竿也,纶也,浮也,沉也,钩也,饵也。一不具,则鱼不可得。然而六物具而不得鱼者,非人也。六物具而不得鱼者有焉,未有六物不具而得鱼者也。是知具六物者,人也。得鱼与不得鱼,天也。六物不具而不得鱼者,非天也,人也。”

  樵者曰:“人有祷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祷而求耶?求之而可得耶?敢问其所以。”

  曰:“语善恶者,人也。福祸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祸淫,鬼神岂能违天平?自作之咎,固难逃已;天降之灾,禳之奚益?修德积善,君子常分。安有余事于其间哉!”

  樵者曰:“有为善而遇祸,有为福而获福者,何也?”

  渔者曰:“有幸与不幸也。幸不幸。命也;当不当,分也。命一分,人其逃乎?”

  曰:“何谓分?何谓命?”

  曰:“小人之遇福非分也,有命也:当祸,分也,非命也。君子之遇祸,非分也,有命也;当福,分也,非命也。”

  渔者谓樵者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樵者谓渔者曰:“吾尝负薪矣,举百斤而无伤吾之身,加十斤则遂伤吾之身。敢问何故?”

  渔者曰:“樵则吾不知之矣。以吾之事观之,则易地皆然。吾尝钓而得大鱼,与吾交战。欲弃之,则不能舍;欲取之,则未能胜。终日而后获,几有没溺之患矣。非直有身伤之患耶!鱼与薪则异也,其贪而为伤则一也。百斤,力分之内者也;十斤,力分之外者也。力分之外,虽一毫犹且为害,而况十斤乎!吾之贪鱼,亦何以异子之贪薪乎!”

  樵者叹曰:“吾而今而后,知量力而动者、智矣哉!”

  樵者谓渔者曰:“子可谓知易之道矣。吾也问易有太极。太极何物也?”

  曰:“无为之本也。”

  曰:“太极生两仪,两仪天地之谓乎?”

  曰:“两仪,天地之祖也,非止为天地而已也。太极分而为二,先得一为一,后得一为二,一二谓两仪。”

  曰:“两仪生四象,四象何物也?”

  曰:“四象,谓阴阳刚柔。有阴阳然后可以生天,有刚柔然后可以生地。立功之本,于斯为极。”

  曰:“四象生八卦,八卦何谓也?”

  曰:“谓乾、坤、离、坎、兑、艮、震、巽之谓也。迭相盛衰终始于其间矣。因而重之,则六十四由是而生也,而易之道始备矣。”

  樵者问渔者曰:“复何以见天地之心乎?”

  曰:“先阳己尽,后阳始生,则天地始生之际,中则当日月始周之际,末则当星辰始终之际。万物死生,寒暑代谢,昼夜变迁,非此无以见之。当天地穷极之所必变,变则通,通则久。故象言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顺天故也。”

  樵者谓渔者曰:“无妄,灾也。敢问何故?”

  曰;“妄则欺他,得之必有祸,斯有妄也。顺天而动,有祸及者,非祸也,灾也。犹农有思丰而不勤稼稻者,其荒也,不亦祸乎?农有勤稼穑而复败诸水旱者,其荒也,不亦灾乎?故象言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贵不妄也。”

  樵者问:“姤,何也?”

  曰:“姤,遇也,柔遇刚也,与夫正反。夫始逼壮,姤遇壮,阴始遇阳,故称姤焉。观其姤,天地之心,亦可见矣。圣人以德化及此,罔有不昌。故象言施命告四方,履霜之慎,其在此也。”

  渔者谓樵者曰:“春为阳始,夏为阳极;秋为阴始,冬为阴极。阳始则温,阳极则热;阴始则凉,阴极则寒。温则生物,热则长物,凉则收物,寒则杀物。皆一气别而为四焉。其生万物也亦然。”

  樵者问渔者曰:“人之所以能灵于万物者,何以知其然耶?”

  渔者对曰:“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声色气味者,万物之体也。目耳鼻口者,万人之用也。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无定体,惟化是体。体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备矣。然则人亦物也,圣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万物之物,有亿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生一一之物,当兆物之物,岂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万人之人,有亿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生一一之人,当兆人之人者,岂非圣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圣也是者,人之至者也。物之至者,始得谓之物之物也;人之至者,始得谓之人之人也。夫物之至者,至物之谓也;而人之至者,至人之谓也。以一至物而当一至人,则非圣而何?人谓之不圣,则吾不信也。何哉?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者焉;又谓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者焉;又谓其能以上识天时,下尽地理,中尽物情,通照人事者焉;又谓其能以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今古,表里人物者焉。噫!圣人者,非世世而效圣焉,吾不得而目见之也。虽然吾不得而目见之,察其心,观其迹,探其体,潜其用,虽亿万年亦可以理知之也。人或告我曰:天地之外,别有天地万物,异乎此天地万物。则吾不得而知已。非唯吾不得而知之也,圣人亦不得而不知之也。凡言知者,谓其心得而知之也。言言者,谓其口得而言之也。既心尚不得而知之,口又恶得而言之乎?以心不可得知而知之,是谓妄知也;以口不可得言而言之,是谓妄言也。吾又安能从妄人而行妄知妄言者乎?”

  渔者谓樵曰:“仲尼有言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夫如是,则何止于百世而已哉!亿千万世,皆可得而知之也。人皆知仲尼之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不欲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已,如其必欲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舍天地将奚之焉?人皆知天之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不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已,如其必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舍动静将奚之焉?夫一动一静者,天地至妙者欤?夫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至妙至妙者欤?是知仲尼之所以能尽三才之道者,谓其行无辙迹也。故有言曰:‘予欲无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此之谓与?”

  渔者谓樵者曰:“大哉!权之与变乎?非圣人无以尽之。变然后知天地之消长,权然后知天下之轻重。消长,时也;轻重,事也。时有否泰,事有损益。圣人不知随时否泰之道,奚由知变之所为乎?圣人不知随时损益之道,奚由知权之所为乎?运消长者,变也;处轻重者,权也。是知权之与变,圣人之一道耳。”

  樵者问渔者曰:“人谓死而有知,有诸?”

  曰:“有之。”

  曰:“何以知其然?”

  曰:“以人知之。”

  曰:“何者谓之人?”

  曰:“目耳鼻口心胆脾肾之气全,谓之人。心之灵曰神,胆之灵曰魄。脾之灵曰魂,肾之灵曰精;心之神发乎目,则谓之视;肾之精发乎耳,则谓之听;脾之魂发乎鼻,则谓之臭;胆之魄发乎口,则谓之言。八者具备,然后谓之人。夫人也者,天地万物之秀气也。然而亦有不中者,各求其类也。若全得人类,则谓之曰全人之人。夫全类者,天地万物之中气也,谓之曰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者,人之人者也。夫人之人者,仁人之谓也。唯全人,然后能当之。人之生也,谓其气行,人之死也,谓其形返。气行则神魂交,形返则精魄存。神魂行于天,精魄返于地。行于天,则谓之曰阳行;返于地,则谓之曰阴返。阳行则昼见而夜伏者也,阴返则夜见而昼伏者也。是故,知日者月之形也。月者日之影也,阳者阴之形也,阴者阳之影也,人者鬼之形也,鬼者人之影也。人谓鬼无形而无知者,吾不信也。”

  樵者问渔者曰:“小人可绝乎?”

  曰:“不可。君子禀阳正气而生,小人禀阴邪气而生。无阴则阳不成,无小人则君子亦不成,唯以盛衰乎其间也。阳六分,则阴四分;阴六分,则阳四分。阳阴相半,则各五分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时有盛衰也。治世则君子六分。君子六分,则小人四分,小人固不胜君子矣,乱世则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谓各安其分也。君不君,臣不君,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妇不妇,谓各失其分也。此则由世治世乱使之然也。君子常行胜言,小人常言胜行。故世治则笃实之士多,世乱则缘饰之士众。笃实鲜不成事,缘饰鲜不败事。成多国兴,败多国亡。家亦由是而兴亡也。夫兴家与兴国之人,与亡国亡家之人,相去一何远哉!”

  樵者问渔者曰:“人所谓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

  渔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才之正者,利乎入而及乎身者也;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

  曰:“不正,则安得谓之才?”

  曰:“人所不能而能之,安得不谓之才?圣人所以惜乎才之难者,谓其能成天下之事而归之正者寡也。若不能归之以正,才则才矣,难乎语其仁也。譬犹药之疗疾也,毒药亦有时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疾愈则速已,不已则杀人矣。平药则常日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能驱重疾而无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谓良药也。《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则小人亦有时而用之。时平治定,用之则否。《诗》云:‘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樵者谓渔者曰:“国家之兴亡,与夫才之邪正,则固得闻命矣。然则何不择其人而用之?”

  渔者曰:“择臣者,君也;择君者,臣也。贤愚各从其类而为。奈何有尧舜之君,必有尧舜之臣;有桀纣之君,而必有桀纣之臣。尧舜之臣,生乎桀纣之世,犹桀纣之臣生于尧舜之世。必非其所用也。虽欲为祸为福。其能行乎?夫上之所好,下必好之。其若影响,岂待驱率而然耶?上好义,则下必好义,而不义者远矣;上好利,下必好利,而不利者远矣。好利者众,则天下日削矣;好义者众,则天下日盛矣。日盛则昌,日削则亡。盛之与削,昌之与亡,岂其远乎?在上之所好耳。夫治世何尝无小人,乱世何尝无君子,不用则善恶何由而行也。”

  樵者曰:“善人常寡,而不善人常众;治世常少,乱世常多,何以知其然耶?”

  曰:“观之于物,何物不然?譬诸五谷,耘之而不苗者有矣。蓬莠不耘而犹生,耘之而求其尽也,亦未如之何矣!

  由是知君子小人之道,有自来矣。君子见善则喜之,见不善则远之;小人见善则疾之,见不善则喜之。善恶各从其类也。君子见善则就之,见不善则违之;小人见善则违之,见不善则就之;君子见义则迁,见利则止;小人见义则止,见利则迁。迁义则利人,迁利则害人。利人与害人,相去一何远耶?家与国一也,其兴也,君子常多而小人常鲜。其亡也,小人常多而君子常鲜。君子多而去之者,小人也;小人多而去之者,君子也。君子好生,小人好杀;好生则世治,好杀则世乱。君子好义,小人好利。治世则好义,乱世则好利,其理一也。

  钓者谈已,樵者曰:“吾闻古有伏羲,今日如睹其面焉。”拜而谢之,及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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