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文
/ 齐物
转者按:
《手机》电视剧最感动我的情景之二是:大学教授费墨随严守一回到后者的老家。黄昏时分,金风拂面,独立山头,静对西天,清高如许的他,历历红尘俗务的纷扰,斯时油然而叹:“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因着对这两句诗的考据,我有幸邂逅了以“齐物”为作者名的一篇美文,不敢独享,特原文直转于下。
何为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窃以为作为一个真正的士(知识分子),必需具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悯世之情怀、批判之精神。然纵览中国历史,自汉代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对思想实现高度的钳制以来,中国的文人已被权力的魔杖压迫得变了形、变了质,乃至变了态,他们蜕化成为权力的帮凶和帮闲,一味地歌起了功,颂起了德,并且还磨刀霍霍向猪羊。
“学而优则仕”,这是中国知识分子最为形象的写照。学习知识不过是为了向权力靠拢、为了攫取权力、为了拥有向权力献媚的资本,如此而已。其实,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不过是伪知识分子罢了,别无其他。当这些跪着的伪知识分子一旦邀宠而不得,便暂收藏起对权力的眷恋之心,故装豁达地去入道、入禅,去寄情于山水。但他们的耳朵却时刻是竖起来的,以捕捉复出的机会。因此,所谓中国知识分子的入世和出世,无非是如愿以偿地做成了帮凶及无可奈何地做帮凶而不得罢了。
令人痛心的是,时至今日,中国知识分子已泯灭尽了古之士人的最后残存的一丝风骨,已彻底沦为帮凶的帮凶。明代士人对魏忠贤“至圣至神,同日月以长明”的歌颂,也不抵郭沫若对权力无比露骨的“伟大”吹捧。在所谓的主旋律思想的巨大棍棒下,思想在中国已然死去。本应是思想发源地的大学,在必需坚持某某某某原则的魔咒下,也业已成为衙门的延伸,充满腐败的气息,谈论的不过是明星花边新闻及鸡毛蒜皮的社会逸事,哪有什么自由的思想精神?
但是,在布满阴霾的天空上,还是有一些星辰在闪烁,即便是寥寥几颗,也让人感动。从屈原、谭嗣同、王国维,到鲁迅、陈寅恪,甚至王小波,他们像点燃在冰山上的蜡烛,在寒冷的暗夜里,也要摇曳出一些温暖来,即便被风所吹灭,又何惧?
史学大师陈寅恪耿介不阿,沉思忧郁,其在史学上的地位和威望,无人能及。郭沫若曾经叫嚣要举全国史界之力,以期超越陈寅恪。但历史终究证明了郭氏的无知和无耻,陈寅恪史学泰斗的地位,及其独立的人格精神、严谨的治学理念,不是郭沫若这样的墙头草所能达到的。历史在郭氏眼里,只是涂改和利用的工具,为合乎最高权力的需要,郭氏故意扬李白而贬杜甫,这就是郭沫若对待历史的态度,诸如此类的治史笑话,在郭氏身上多如牛毛。
撇开历史学不谈,若论旧体诗,陈寅恪在二十世纪的文人中堪属翘楚。其诗“远迈异常,辞藻似李商隐,意境似钱牧斋。”或借史鉴今,或感时伤国,或讥笑讽刺,无不彰显出诗人不为权贵所屈的人文主义精神。曾不经意间读到了他的如下一首诗,立即被诗里悠长的意境所打动。
“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
破碎山河迎胜利,残余岁月送凄凉。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竹门松菊家何在,且认他乡作故乡。”
在一片文化的沙漠里,诗人苦苦坚守,渴望思想绿洲的重构。“四海无人对夕阳”,这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如幽州台上的“独沧然而涕下”。堪叹,在黑暗的六十年代,陈寅恪以目盲脚膑之躯,横遭折磨,郁郁而终。
举目四望,我看不见一个人,灰色世界里匆匆来去的无不是暴君、帮凶及羔羊。忽然很悲伤,悲伤这个由暴君、帮凶和羔羊组成的世界,人性在訇然坍塌,零星的几盏灯火也已熄灭,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在巨大的时空黑洞里,唯对着夕阳凭吊而已……
“四海无人对夕阳”,或许,终有一天连夕阳亦无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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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者后记:
考据好诗,得识美文,得遇良师,得悟真理。又忆起文革中悄然传开的一首评郭沫若的七律,传说为耿介的梁漱溟先生所为。其诗曰:
淡抹浓妆务入时,两朝恩遇鬓垂丝。
曾闻召对趋前席,又见讴歌和圣词。
好古既能剽甲骨,厚今何苦注毛诗。
民间疾苦分明在,辜负先生笔一支。
伟大的太阳升起了,曾经的巨星陨落了。——政治强奸思想之祸之烈至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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