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国年路上只剩下一家书店，装潢考究，完全是现代气息，书店成了图书馆，没有了先前气息，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书。漫步周围，逛电脑商铺的人要比书店多。

电脑与书店

撰文/颜光明

电脑坏了，拿到一家电脑商铺去修。

商铺在邯郸路上，紧挨复旦，周边都是买电脑的。店家见我还在用一台旧电脑，就向我推荐一台高性价比的便携式电脑。我看确实不贵，但我还是喜欢用自己的旧电脑，就像厨子用惯了自己的刀具和炊具，换新的就会生手。敲字也是这个理，在熟悉的键盘上敲字有感觉。

我有点恋物，尤其是旧物，都舍不得扔，穿衣服也是，喜旧厌新，生活的很迂腐，常被家人嘲笑，自己也觉得与当下很不合拍，自甘落后，躲进一隅，图个清静，不碍别人，我行我素。当然，这是病态，不愿改变。自以为，凡器物都有生命，越旧越有味，割舍不掉。

电脑修了两次。一次是换程序，等于从新装了一套系统，可用，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店家说，这就像汽车发动机老化了，再更新零部件都没用。这一次是关机不当，电脑罢工了，店家手到病除，妙手回春。递上谢意，摆手自谦，雕虫小技，莞尔一笑，“教你一手，以后自己也会”。

店家年轻，一脸喜庆，不像生意人，穿戴时髦，头扎马尾巴，技术精湛，说话爽快。电脑在他手里玩的溜转，谈笑之间就能诊出电脑的疑难杂症，拆装、排除、修复，就像在玩游戏那么轻松。见我羡慕，自嘲“熟练工”。

小伙子阳光。做事殷勤，并不功利，推荐商品，诚意热情。聊起爱好，喜欢摩托。曾独自去过西藏。我说，你是做学生生意的吧，心态也像学生。他不无惋惜道，早过了读书年龄，不过，店里来的都是复旦师生，也算来往无白丁吧，占了一点仙气。

小伙斯文，说话文绉绉，为人爽朗，技术不错，兴趣不俗，倒是有点书卷气。心想，这正是一把好年纪的时候，好不羡慕。

徒步回家，顺道去了一趟国年路。相去逛逛书店。想不到，以前复旦校外最热闹的一条马路，整天车水马龙，就像个集市，现在静僻到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没有了商铺和摊贩，只留下道路两旁遮荫的梧桐树，扫地的清洁工。

我喜欢这条通向复旦正门的马路。在这条充满烟火气背后的马路上吸引我的是那些书店，会经常看到“寒门贵子”的影子，教书匠执着的呆气，淘书者得痴迷。简陋的书店，人气不俗，散发出迷人的气息，让混沌者在这里能闻到一股醒脑的清香，不用鞭策，自觉恒久的动力在哪里。

出了店门就会被沿街的叫卖，自行车、地摊、流动摊贩、生煎包子、拉面馄饨、复印打字等所淹没。我曾经沪上一位老报人介绍认识了在这里开设一家书店的老板，热情接待并预支稿费请我写一本汽车读物，至今都没兑现，记在笔记本里，念念不忘。也是在这条路上，去一位复旦老先的家里，曾设想改换门庭，深造文科，自知朽木已不可雕，也就作罢，至今难忘。

这都是陈年往事，屈指算来，都埋进了尘土里，成了遗憾和愧疚，而人生仅有的一点希冀也在岁月的风雨中如微弱的烛光被浇灭了。如今，国年路上只剩下一家书店，装潢考究，完全是现代气息，书店成了图书馆，没有了先前气息，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书。漫步周围，逛电脑商铺的人要比书店多。

难怪陆谷孙在他的《余墨集》中写道：“放鞭炮以求开张大吉，那是国权路上生煎包子铺小老板们的作为。校园惊闻爆竹声，莫非我们也准备变学府为学店了？”

国权路离我家不远，徒步不用半小时。在我印象里是文化与近郊结合的地方，书店和学校（复旦附中）就在这小商铺和居民区里。市井与学府共存，如井水与河水，泾渭分明，互不来往，两个世界。我在这个区域生活了几十年，由熟悉变陌生，再由见怪不怪到顺其自然，似乎不觉得有何大的异样。在这迭代的年代里，家门口的一幢大楼里，学店成市，到了晚上比夜市热闹，学府变学店有何奇怪？

2020.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