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变得模糊的沮丧
(2015-10-08 19:35:15)
这是个很怪异的地方,有华人的庙、外国人的监狱、逃难者的墓地。兜了一圈,会转晕,被这“铁三角”困住,找不到北。
记忆变得模糊的沮丧
撰文/颜光明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去了霍山路。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说来很简单,想去重拾儿时的记忆……
从住家到霍山路不远,但要到我去的目的地有5站地左右。一个有阳光的下午,徒步出门。
这是个穿短袖嫌凉,披外套觉热的天气。每当此时,秋天真的来了。在四季并不分明的上海,我把它当作了个人的寓意,复杂又自然,交织着人生的经验和感悟。我知道,那是非常的浅薄,却弥足珍贵,因为,许多事,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此次去的地方,也是被媒体炒得很热的上海犹太人纪念馆。一直想去看看,就是没时间,尽管以前早知道。
确切地说,馆址不在霍山路上,而是在长阳路靠近舟山路的拐角处。小时候,经常去提篮桥,那是个很热闹的地方,有“大世界”的味道。我虽没有考证过这个独特的地理位置的形成,但这里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口音,又是华洋杂处的市井,是上海城拓展的开端之一。在方圆不到1平方公里的巴掌之地,有两家影院,一家剧院。商铺林立,车水马龙,昼夜不息;商贩云集,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加上靠近码头,繁盛之景一点都不逊色“清明上河图”。
我把它看作是上海上只角与下只角交汇之处,就像它的地名——提篮过桥的分水岭。
向东不远就是杨树浦路(这是上海开埠最早的开发区),向北有一个小庙,坐北朝南(坐落在昆明路上),向着黄浦江(海门路),是个丁字路口。这里的通衢大道是贯穿东西的长阳路和东长治路,也有东大名路与杨树浦路,霍山路的起始点就在朝东向北的岔路上。我站在提篮桥的中心位置(海门路、东大名路,霍山路的交汇处)寻思,这就是过去,开埠之前更远的河道布局(据考证,这里曾是上海的渔村,有塑像置于和平公园)。传说很多,没人关心。近来,城市发展开始“知礼仪”,也就有了“寻根”和“往事”的层出不穷,其中就有犹太人在上海的故事被炒到了具有国际知名度。
其实,小时候就知道,但没有今天这样明晰——不大的霍山公园里有犹太人的墓地。周围有不少洋建筑,华洋杂处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这里最出名的还是提篮桥监狱,路过的人都不敢大声喧哗。阴森害怕,如同忌讳棺材店,总想绕着走。小时候大人教训孩子常用“不学好就进提篮桥”来恐吓。
有40多年没来提篮桥了。这里是闹市中的集市。在孩子的眼里是个“大地方”。现在被城市改造拓宽了马路,空间反而觉得变小了,整洁背后的市井开始稀落,但那个先前谁都不看好的小庙——下海庙的香火却越来越旺,被周围卖香火的店铺围成了圈,丁字路口不再冷清。尽管有新辟的犹太人纪念馆当作景点,还重建了犹太人咖啡馆,但老上海不感兴趣,在他们看来,老底子的事有何稀奇?我注意到,来此参观的外地人居多。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用奇异的眼光在打量这些观光客,站在弄堂口望呆,或在自家门口打牌,炒麻将,日子对于他们与过去并有大的变化,只是马路上多了不少私家车,生活不再那么逍遥。
我沿着舟山路拐进霍山路,见到了那些老洋房,看到了早就衰败的剧院,还有正在整修的霍山公园。不过,我还是担心重新开放之后是否也会像纪念馆,下海庙那样变成收门票的景点?再向西,看到被陆家嘴魔楼“压倒”的提篮桥已经变成了小布点,失去了儿时的气场,那邮电大楼和远洋宾馆已经不再高大,删除了作为地标的象征。汇山码头被沿街的玻璃建筑所替代,挡住了视线,那家知名东大名路电影院在商业开发中不见了。
海门路的尽头就是下海庙。巍峨的庙宇在夕阳下金光闪闪,很远就能看到它的富丽堂皇,气势逼人。但走近它,看到不远处提篮桥监狱的高墙在遥相对应。很自然地就回想起每到探监日,在这里排成长队的服刑家属一张张阴沉的脸;环顾四周,守候在庙门前的成群乞丐,沿马路破墙开店的贩夫走卒,慵懒陈旧的街景等,不免会想到坊间对该地区改造方案的议论,不禁五味杂陈起来。
最典型的是专家和学者的建议,要深挖这里的人文资源为当下服务,建立系列文化等。比如监狱文化、犹太文化、码头文化、本埠文化、开放文化,以及博物馆集群,留下历史的记忆,等等。而周围居民说得很实在,尽快拆迁,不愿与监区混居,摆脱七十二家房客的窘境,过上好日子。
在我看来,这是一块充满苦难的地方。用文化很难找回历史记忆,也冲刷不掉心头的伤痛,曾经的侮辱,即便是当下,依然苦涩,赶不走忧郁,就像每个人路过高墙投下的阴影;看到庙门总想进去烧香磕头;走进霍山公园就会想到墓地……
这是个很怪异的地方,有华人的庙、外国人的监狱、逃难者的墓地。兜了一圈,会转晕,被这“铁三角”困住,找不到北。
这种沮丧倒不是因为五味杂陈,而是儿时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再也找不回来了的丢失感,有着淡淡的忧伤和焦虑。
2015年10月7日
修改于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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