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颖子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严，露出一指宽的缝隙。我端坐在小板凳上，窥视着马桶上那个正在看报纸的男人……
    不要笑我变态，我没有偷窥的癖好，更不喜欢别人如厕散发出的味道。可我不能不抓紧时间多看一眼门缝里的这个男人，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了工作，而我，不过是他生活里偶尔停顿的一个符号。曾经，我以为自己是个逗号，后来想想，自己可能也就是个句号：能像逗号那样频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成了心中一种奢侈的幸福。
    这是真的，他是军人，多年聚少离多的生活让我常常忘记还有老公。一直到孩子出生，日子才不那么寂寞。很快，又出现新问题。
    他不能经常回家，所以“爸爸”对女儿来说是陌生的。家里长期缺少阳刚之气，女儿特别腼腆。最初，我以为是女孩子特性。直到有一次，带着女儿在美食广场吃饭，她突然低下了头，脸红红的，连最爱的鸡腿也不肯再吃一口。我疑惑，环顾四周，发现她的座位对面多了个二十多岁的男孩，一脸阳刚之气。我突然醒悟，四岁的小女儿，竟然害羞到看到异性面孔饭都不吃了。
    我把这事当笑话讲，心里却隐隐觉得，或许是因为他总不在家，孩子才会对异性敏感。我有点心酸。
    他知道了女儿胆小羞涩，再忙也抽空回家。一开始，女儿并不待见这个突然频繁出现的陌生人，总是躲在我的身后。时间长了，她发现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没有“杀伤力”，于是不躲，但是仍然不和他亲近。他极力地摆出和蔼可亲的慈父姿态，女儿依然视若无睹，专注地摆着她的那些积木，或者干脆看小人书。
    他有点失望。我安慰他，作为爸爸，你总是忙于工作，也要抽空关心女儿。
    他开始变换策略，女儿的玩具和零食多了起来。这一招还真管用，小家伙的壁垒被糖衣炮弹彻底瓦解了。
    接受了爸爸的女儿，不只满足食物和玩具，她渴望经常和爸爸在一起。她总仰着小脸问我：“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只好应付说：“快了，快了。”女儿渐渐知道，快了，其实是不确定的。她经常眼巴巴地趴在阳台上，听到楼梯里有脚步声，就飞快地跑去开门，又失望的回来。
    女儿生日，他在房间问女儿要什么生日礼物。没想到，女儿嫩声嫩气地说：“我的生日愿望是，我要做一条尾巴，做爸爸的尾巴，这样，就可以每天跟在爸爸的身后……”
    曾经，我也是多么渴望在他生活里随时出现，甚至不肯放过多看他一秒钟。此刻，门缝后那张小小的脸，竟然有着和我一样的心情。或许，她的心愿比当初的我还要强烈。因为，那是一颗多么天真单纯的心啊！她以为只要许愿，所有梦想都会实现，却并不能像成人一样，以理智的姿态接受无法改变的现实。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悄悄地擦干了眼泪。我知道，此刻，门的另一侧，有人正和我做着同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