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这个国度,我至今没有看到过街头的乞讨者。但是看到过流浪艺人。他们脸上也并没有多么为生活所迫的“飘零憔悴”之感,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活状态。只能看到那个场景,听到那种异乡的曲调。
我在塔克普纳的跳蚤市场看到这个女子在弹一种乐器,应该是竖琴吧;低声唱着我不懂的歌谣。听到投币的时候,她含笑点点头,并没有停下她的自弹自唱。她的曲调里听不出多少哀伤,声音也很平和,眉目平静(戴着眼镜,看不出目光,或许是个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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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伴侣采取的是常规的夫拉妇唱的形式,不过女人唱得少而跳得多,扭动腰肢,表情幽默。异国的这些跳蚤市场里也好,街头也好,出现的卖艺者似乎更像所谓“行为艺术表演”,看不出过于浓郁的哀伤,或者过于商业化的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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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那个西亚的男子弹着吉他,乐声低沉而略带悲伤。后来我知道那是一首流传很广的乐曲。一度我的耳边老回响着那段旋律,费尽心思地去查询。其实或许只是我的附会,而我总是会想起印度人“到处流浪,哦~~到处流浪”的曲调。以后我不曾见过那个人,印度的?巴基斯坦的?在这个异国的土地上,他以怎样的曲调吟唱他的生活?
我看到那个中长发的男乐手拨着一种乐器,又不像吉他,两个音两个音地组成一种低低抑抑的旋律。他告诉我弹的是“DOUBLE
BASS”(低音提琴),我对西洋乐器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乐声还是感人至深。我说我也会弹一种乐器,是中国的七弦琴。他很高兴地问我乐器的样子,我连解释带比划,他也听得连连点头,目光带着猜测和想象。我们匆匆简单地谈论了几句“音乐”,其实可能谁都无法明白。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是南美洲的智利。我说知道,就是那个特别特别狭长的国家,有长长的海岸线。我想说麦哲伦海峡什么的,可是英语不够。但是他听我知道智利这个国家很高兴。我忙着去坐车,只好跟他道别;黄昏里依然听到那个低低抑抑的曲调。后来听到有关智利地震的消息,在关注震灾的同时,我也会想起那个在新西兰弹低音提琴的乐手。
……
对街头的流浪艺人,总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小时候住在农村,每到过年,总有一些“唱春”的人,挨家挨户地唱起悲凉的歌曲,多半是《孟姜女》“十二月花名”之类的民间小调。那些浪迹江湖的卖唱人,常常是夫妻或者父女,一拉一唱,凄凄切切地动人情肠,心中很是不忍。我想象不出他们来自何处,去向何方,有过如何曲折的经历,将会是怎样更加曲折的命运。在小说或者电影里,总是有一段打动人心的故事可言;而在生活中,则只是一个飘零的动态画面,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寒暖悲欢的命运。这是在甘熙故居里拍的老城南印象中“卖唱”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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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大学时老坐火车,那时火车尤其是那种票价低廉的慢车上也有那样弹唱的人。有一次我跟父亲开玩笑,若是天下不太平,生计无着落,我们父女也沿街弹唱讨生活去吧。父亲和妹妹一笑了之。父亲拉一手好二胡,妹妹有一副好嗓子,我那时嗓子也还好,我们都对民歌有着热爱和敏感。后来天下一直很太平。我做了老师不几年,患上咽喉方面的职业病,唱不来那种民歌小调了,但也还喜欢,于是就转而对诗词吟诵情有独钟,在教学里自娱自乐。妹妹在工作之余倒正儿八经地去玩票,成了地方上小有名气的一个业余锡剧演员。父亲一直在高校做他的学问,偶尔陪着我妹妹的孩子拉上两曲二胡,玩玩他的旧把式而已。
但我依然对那些流浪在人间的曲调富于敏感。有次夜宿周庄,晚上在外婆桥饭店与萍水相逢的两个朋友一起吃饭,见有一个大辫子姑娘串桌唱越剧,还忍不住跟她对唱了一曲。记得那个姑娘自报家门说是“小芳”。
在西塘,我见到一个戴瓜皮帽穿长袍的老人提着二胡走街串巷,也听到过他自拉自唱,这个时候,我总是会被深深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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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会说这样的画面也多半被商业化了。可是为什么我仍然会被深深触动,哪怕只是些粗劣的音符?
现在所住的地方巷口有对盲人夫妇(或许是)天天在那里演奏类似于竽一般的乐器。人来车往,尘嚣压抑着那“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曲调让人生烦,又让人心酸。……
前两天在三山街地铁站曾经遇到一个桂姓老者,弹着“心爱的土琵琶”,唱着并不动人的歌谣。他说来自苏北,那老古董是他自己制作的柳琴,但他没有说为什么流浪到这个拥挤喧嚣的大都市来,又将去向何方……
街头艺人的歌声未必多么动听,吹拉弹奏的艺术并非高明,但大部分因为带了漂流的故事才使音乐有了另一种“非主流”的味道。我有时能辨技艺的优劣,有时也难分故事的真伪,只是每每听到那些流浪的曲调,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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