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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指清舞,穿过斜风疏云;菩提树下,可许我一次天长地久?---六尾灵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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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有时候,看着细细而流畅的文字,会莫名地伤感起来。也许,在那些或温暖或阴冷的文字里,我可以看留泪的双眼里的清亮,可以触摸到脉搏的跳动和灵魂的呼吸。
在静静的夜,窗外的星空依然灿烂,而我独自坐在昏黄的灯下,在凌乱的桌子上,用手中逐渐温暖的笔开始述说自己。
1.罗裳
不知道怎么开始自己的旅程,也不明白怎么开始自己的述说。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依稀还是未解轻愁的少女,沾了清晨的露,留下的只是晃悠在秋千上的欢笑。忘却不了门缝里含情的眸子,是匆匆一瞥的少年郎;忘却不了淡淡莲花香里轻柔的呼唤,是让我绕膝撒娇的母亲;忘却不了满室书香温和的面容,是弹琴下棋的父亲。
一朝圣令天下乱,泪痕夺魄缠绵尽。一袭华衣丽袍,在晃晃悠悠的雕花暖裘里远离如水的故乡。再也不会有哭泣,只因为能够让坐拥天下的天子召见是莫大的荣幸,永远只能绽放甜美的笑。
匆匆行过繁华的城镇,我依然是过客,奔赴着天威赫赫的皇城。匆匆告别了惋惜那些慵懒疼惜的日子,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只是朝着或明或暗的远方行走。深宫紧锁,红颜弹指老,除了寂寞如影随形也只有细细咀嚼薄衣轻湿的忧伤。
千种风情,粉黛不施幸青睐。裙椐飘飞,空气里弥漫着胭脂的香,在厚重的香却再也找不到我的清雅。云鬓妖娆,环佩叮当,堆砌不了的是满脸力不从心的虚伪的笑容。我却是让莲花的香浮动在空气里,维持着往日简洁明了的请衣,只因为独特才会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罗裳轻解,沐浴后的肌肤如凝脂,掩映的是青涩的春色。俯身而下的,是松弛的皮肤,如狼似虎的眼睛和绝对威严高高在上的神情。流云帐里,结束了我痛苦的呻吟和青春年华;夜夜春宵,红烛燃尽了双目盛满的对自由的渴求。夜夜笙歌,夜夜春宵,却没有让我失落的魂魄归来,只留下一枕欢爱后的凉和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轻烛盏里灯火烬,朝揽云鬓雾痕湿。”我总是习惯饮尽一杯莲花的清露,踮着脚尖踏着轻快的节奏舞一曲《晨之莲》,仿佛又回到了雾气环绕的秋千上。剪不去的轻愁,在一切狂妄的恩赐里回响,回响在空空的大殿里。抚不平眉尖的微蹙,却总能在娇柔的轻声软语下让不可一世的君王孩子气地给我承诺。但是,他可以让我离开,给我想要的自由么?
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穿行的是嫔妃的步伐,却没有一个可以真心地对待我;络绎的是珍奇古玩,却没有我挚爱的莲烙。往日里温和宠爱我的父母,却不敢拥抱我,只有小心翼翼地下跪,下跪。我何尝幸福?只不过是宫殿里最孤独的灵魂,永远承载了物质的恩宠然而没有想要的自由……
夜凉如水,熠熠生辉的星子陪着我和衣而眠,等待把一声高过一声的宣判,等待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王者。也许,我在年轻的时候已经老去,白白地担负着众女怨毒的目光。
纵是浮华万千,我已洗尽铅华心如止水,但依然不敢懈怠。
“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月偷偷移了时光的眉角。
盛装。绫罗锦缎,苏绣云起,层层叠叠的以上裹在依旧润滑的肌肤上。云钗,珠花,耳坠,项链,手镯,玉佩,叮当的是华丽却苍白的装饰。我的双十年华在银银的歌舞声中,众口如一的恭贺声中,依旧是那样地单薄。再也无法回到我银色的秋千上去了。深宫重重复几许,我已经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身边肥腻荒淫的君王。
躲在轻纱里,望着脚尖绣的那朵艳丽的牡丹微微出神。为什么不是莲花,那如水脉脉的莲花呢?我低问。恍惚之夕,望进了眉斜飞入鬓,眼戏弄含笑,唇边了然的叹息的一个人。我慌慌地移开了我的目光,盛气凌人内心怯弱地矫笑连连地为君王斟上玉琼佳酿。纤手一颤,琥珀色的液体溢出了青铜的边缘,却无人发现我的过失。惟有席下坐拥而不乱的他,眼神炽热而疼痛,我只有逃开了……
杯空盏尽。一切的喧闹后只有我独守在芙蓉帐里,那不堪酒力的君王早已睡死在龙椅上。罗裳半扣,肩头的莲花在夜里盛开得更妩媚诡异。轻坐弹一曲《夜之莲》,行云流水,掩饰不了的是薄薄的忧伤。一眉一眸一唇晃动在眼前,拂不去的是盛宴上冷峭的男子。幽幽宫廷,最怕多情,我一向深谙这个道理。可如今,心已为水而动,注定又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结局。琴弦森然,“砰”地一声断了,乱了心思,再也和不了琴的节奏。窗外有风,凉凉的,似有箫声正吹奏着我的《夜之莲》。我谴退了所有的人,一个人听呵责夜里箫声的悲凉,一曲既罢,解衣而眠。
每每无君王来临,必然闻箫声,以筝相和。莲花疯狂地开满了水中,我惊喜地长伫立莲前筑琴而弹。在这些日子里,我总是感觉暗处一双深情的眸子在凝望,我无须用心就知道是我心心相悬之人,一夜,心里偶然想起记忆里明澈的水,飘荡的秋千,慈爱的双亲,不禁呜咽,缠绵之意挥洒了几丛竹林。影动,我正想惊呼,却发现掩口的人是他——君王的七皇子。我望着薄唇,却没有语言,因为我早已经在日子里失去了语言,只有泪水不段地流下。温柔地印过我的发,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颊,我的唇,我的一切。丝的肌肤凉如水,却在欢爱里逐渐温暖;紧闭的双唇冷若冰,却在爱抚下吟唱最动听的音符。一晌贪欢,醒后以为只是春梦一场,只是狂野的吻痕证明了真实。
缠绵如水。我用莲花清香来等待,却不得不数着叶子过日子。有时候,仅仅是静静下棋,眉目里全是相互的了解。点燃檀香,盈盈的水袖里装着这些幸福。对弈之人,却从不说诺言,彼此都知道那是虚无飘渺的。
夜夜恐慌,在这后宫三千双利刃里,恩宠倍加的我实在是众之瞩目。也许,我终究逃不了宿命的安排,会以坠落的方式死亡。在这些日子里,我想到黑色的死亡,回归到最初的纯真。坠下楼阁,幻化为故乡最美丽的一朵莲。
祈祷。来生,不再重复晋升的命运。
“红尘梦醒自知归,只惜空余恨。”
水袖柔柔,触碰着坚毅的眉角,却感觉到死神的逼近,肩头的那一朵莲渐渐枯萎,零落之势更约凄清。
流言蜚语。有些事终还是瞒不住的,一旦掀开就再也没有可能遮蔽起来。君王盛怒,气势汹汹地来质问我,说只要我的一句反驳他就不会相信小人的诽谤。我未曾料想到,君王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只需要我的反驳来维护我。颊边泪痕干,长跪只愿君谅解。我微微地笑,为君王,为他,为自己,踮起脚尖舞动我的美丽。旋转,旋转,恍惚中我已化为一朵莲翩翩起舞,再不停地坠落,坠落,坠落……
绝舞。我的晨之莲,夜之莲,最后不过是我的死亡之曲,死亡之舞。我早已经选定了这样的结局,从一开始我就清楚地明白。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安详而眠。我的坠落让我结束了我年轻的生命,却丝毫没有影响我的美丽,因为一朵朵的莲陪着我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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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绣
在凌乱的心情里,和着一份穿梭的记忆,已经开始了我的故事。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花魂阁。在这个早已腐朽的朝代里,我失去了自由,被囚禁在弥漫着暧昧味道的莲屋里。轻抚琴弦,空气里流动着莲花清新的韵味,只是挥不散凝在四周浓厚的脂粉味和解不开的莺声笑语。我的这层楼是略微清幽的,只入住了六位调琴抚箫的女子,百合,海棠,牡丹,郁金香,玫瑰和我莲花,这样来来往往的也是高官显贵,文人墨客。我的肩头是一朵盛开的莲,优雅而清淡,但在黑夜里就有些诡异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是莲花。而这层楼其他女子的名字由来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们彼此并不曾交流,只是躲在各自的一方天地里自生自灭……
莲屋里永远飘荡着莲的清香,那是斜插在很精致的雕花瓷瓶的或含羞或盛放的莲花散发的。清晨,梦醒时分,轻轻的叩门声敲碎了沉浸在欢笑里的梦。一支莲歪歪地躺在深蓝色的怀里,是江浙的提督再一次闪现在我的面前。我低着眉,依然冷漠地关上了门,眼角没有一丝笑意。我在莲屋的清静,完全是因为他的权力,才让我得以在浊世里喘一口气。我总是带着倔强的神情拒绝这个人,而悬着浅浅的笑肆意地和另外一些或粗俗鄙陋或故做清高的人周旋。运筹帷幄,纤手轻轻一动,就可以掌握这些人的心。我拒绝他,并不因为他蛮横凶残,暴烈丑陋,相反的是他彬彬有礼,潇洒倜傥,只是我知道他已经爱上了我。
兵荒马乱之际,烽烟四起,风雨飘摇,所有的地方都是逃离和死亡。而花魂阁依旧是欢声燕语,淫词艳曲环绕在楼阁里;琥珀色的酒倾倒了,飘动的还有****香那甜蜜的香。络绎不绝的是前朝遗贵,今世枭雄,迷醉在夜夜****梦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出阁之日依旧是花魂阁最热闹的日子,是某些过客一掷千金的日子。我这层楼那些女子已留了最初最纯洁的血,只剩下我臂上的守宫砂还是朱红的。未曾害怕,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我坦然接受我应该担负的命运。薄纱覆面,让精致的面容若隐若现,朦胧迷离之感。亲自绣上的清晨微张的莲花在一袭华美的衣裳里静静地开放,裸露的香肩那一朵莲暧昧地开,蕊间是露珠细细密密地浸淫。一张古琴在手的灵巧上奏着最秒的莲曲。“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缀着轻愁的曲调,在喧嚣里开出寂寞的花……
是夜,微雨敲窗,屋里晃动着我和他的影子。我轻解扣子,他阻止了我的手,只说若你不是真心的,请不要这样侮辱我。无言地垂下手。望着灯火里的他,心里一片柔软。又开始解开我的衣襟,肩头的莲在温热的空气里明媚地开。柔软的衣裳落下,如一朵洁白的莲花。我的眼眸凝着拂不去的忧伤,面容里是一片漠然。宿命,该来的是怎么也逃不了的。我等待着,直至如玉的身子在夜里冰冷,转身而视身后空空。
隔日,他牵着我的手离开花魂阁,只留下我的琴声缭绕在空气里。离别的阳关四叠,匆匆告别我往昔的十八载。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清雅的别院,一池开得有些诡异的红莲,却暗暗地和了我的心意。一个人在充满着莲的气味的屋子里怀念起他幽远的目光,但是他的影子始终不曾出现。整整两个月,我翻阅着屋里所有的书,偶尔翻到一本书上记载了:“某朝,君王爱妃坠楼身亡,天有异象。君王迅速老去,其七皇子不久即位。”心口突然凛然不动,有些疼痛,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浮动的影象,一幕幕在眼前分散,所有的记忆苏醒,原来我就是那眉眼如画的女子——莲妃。只不过,今世我只是花魂阁倚门而笑的艺妓,丢失了高贵的身份。可我前世挚爱的人如今又漂泊在何方呢?在心念之下,他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与挺拔的七皇子重合。可我知道晋生我与他无缘,纵然情丝万缕,却必须偿还前世的债。
时局动荡,我这方天地依然宁静。他从来没有再次出现,只有清秀的丫头每日送来的一支莲和精致的饮食。我习惯在这些死寂的日子里,在丝帛上绣各种姿态的莲花,在琴里弹奏前世的晨之莲,夜之莲和今世的莲曲《双蕖词》,如水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并等待该来索情的人。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必须为自己前世种下的因吞下今生的果。我平静地等待……
某夜,风轻拍着小窗,我独自一人轻啜着杯盏里的酒,预感我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灯有些暗,耳边轻轻的叩门声,“吱溜”的一声推开了门,不是陌生的面孔,是熟悉的他。风采不再,憔悴而苍白。把酒言欢,只是沉默,眸子相接在空中,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惆怅。酒,你最的酒,盛满了整个屋子,却显得莲的清香更加悠长。他迷离的面容上眼睛清亮,我阅读了所有的内容。他早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就在微雨敲窗,我身子裸露冰凉的那夜回忆起自己的前世,所以压抑喷薄的情感转身而去。他也在赎罪,为自己前世的背叛和抢夺,抢去自己父亲最爱的女子和皇位,他必须用今世的所有去偿还。
杯碎盏乱,他颓然地说了一句“他来了,我走了。”就终止了他的生命,只是唇边的微笑仿佛已经让他解脱了。他真的解脱了么?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我无法解脱,正开始上天给我惩罚。我望着月光银银地漫过我的小屋,陷入无尽的沉思中去,仿佛进入了梦乡。
惊醒,被火的热度惊醒,肩头的那一朵莲花异常妖艳起来,不可思议地疯狂地绽放。一人以最快的速度闯入,闻到了那种乱世枭雄的味道,凭知觉我知道是我前世的君王来索取他的债来了。离开,窜出一片火光之中,我在宽阔的怀里昏迷了,只闻到了莲的灰烬味……
睁开双眼,望进一双自信的眼,军阀那种不可一世的嚣张。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睛寻找到温和的关怀,而且明白他并没有回忆起前世的种种。也许,这就是老天是安排,只让我和皇子为前世所做的一切不安,内疚甚至痛苦,而未给我的君王一段回忆。
红绡帐里缱绻情,只会巫山云雨爱。君王不若前世的苍老,而是年轻雄壮的,因而夜夜软语温存,拨弄我肩头的莲开到最盛。我知道,我必须接受这一切,是我必须承担的后果。在乱世之中,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在大汗淋漓的欢爱之后,却感觉到了死亡的脚步声轻轻地响,为我今世的将军而来……
“盛必衰,衰必盛。”
兵戈相见,在乱世里只有用利刃划开别人的血才可以让自己生存。今世的将军狂傲,自以为不可战胜,沉迷于满室的颜色里逐渐颓靡。我无力奉劝,命运的齿轮正在不停地转动。
又是厮杀,血盛开在大地如诡异的红莲,拥有无尽的腥甜。将军在最后也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挥手决定送离我,做最后的搏斗。古琴森森,是怆然离别的死亡之音,我用心弹奏缠绵旖旎的莲曲。卷卷丝帛,是精心刺穿的莲花朵朵,我为自己绣上了最美丽的衣裳。我流着泪望着将军,怎么也不肯离开,必须为过去偿还。将军品着新沏的龙井,听着那些美丽的音符,与我相视而坐。
血,血流在将军的面庞,身后狰狞的刀尖滴落的血是最艳丽的莲朵。我袖里的刀尖轻轻移上了我的心口,狠狠一刺,飘落的身子俯在古琴上。恍惚里将军的容颜绽放,轻启的唇里吐出,“莲妃,我早已经原谅了你……”
只是,随着我的跌落,古琴森然有声,是那曲熟悉的《双蕖词》:“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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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冷香
在忧伤里,在缠绵里,长长的故事如影随形,让落寞的心情淡成远远的记忆。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江南的水是柔的,空气里是莲若有若无的清香。小小的木楼阁里是属于我的世界,一个关于香的世界。我的祖祖辈辈都是研制香料脂粉的,并且天生有敏锐的嗅觉。时至今日,TRUELOVE流行在整个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没有丢下世代的技艺,只因为我有常人没有的灵敏的嗅觉。我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应该是相当漂亮的。而我从来都不清楚母亲的容颜,只是凭着触摸知道那是一张美丽的面孔。我的父亲背上他的画板和颜料说去采风后就一去不返,扔下大腹便便的母亲自生自灭。母亲说我是一个漂亮的孩子,肩头在出生的时候就有一朵莲,因此就有如此优美的名字——莲若。
没有看见世界的双眸,去有着很好很好的嗅觉,可以在九十九种香里一一说出名称来。我没有去学校,却在母亲独特的教育方式下有着最良好的教养和最深广的知识。我的母亲让我认识了每一种香料,让我可以很新颖地调配各类脂粉和香水。而这小小的楼阁就是冷香苑,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客人。江南的名媛淑女们最爱我和母亲这小小的作坊,因为这里的每一种香都是独一无二的,绝对不会重复。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我会敲打键盘写下或忧伤或明媚的文字,写下我那些细致的心情。而伟大母亲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醒来,微笑着阅读这些文字,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她会把这些文字放进她照我意思设计的主页里,再用她柔软的声音为我读那些从各个地方写来的EMAIL。有时候,我的母亲也会把这些文字传送到一些BBS上,只因为她想我的才华可以得到认可。她也会很耐心地为我念那些温暖而灵性的回复,再笑着夸我是一个有灵气和才华的漂亮孩子。我的母亲让我永远学不会阴郁和抱怨,总是自信地洋溢着笑脸。
有时候,我习惯一个人走在青石板上,听着清脆的声音微微地笑。在小镇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善意地避开我,而我也会回以微笑。我也会伫立在街上,听二泉映月,进入音乐的世界……
又是一个莲花盛开的日子,我依旧研磨着我的香,那些浸入肌肤的寂寞的香。为了一种新近研制出来的香——月痕香,我走出屋子去寻找那种缺少的香料。我缓缓而行,却闻到了一种不属于小镇所有的人的味道,所以我停下来等待那个人穿越。久久,我并没有感觉到那个人过往的气息,却听到清晰的声音:你的眼睛好漂亮。我有些诧异,不再等待,只是闻这个气息与他擦身而过。他有种很淡烟草味和浓郁的咖啡味。我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意这样的味道,如果加上极浅的薄荷味就完美了。身后的人却阻止了我的继续行走,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依香街17号莲若小姐的家该往哪里去?”一个陌生的人,为什么要找我,却还是开了口,“我就是莲若,有什么事吗?”仿佛感觉到那方的惊喜,他告诉我他想采访我。
两个人静静地走完街,在转角的地方有了我需要的那种香料。在暗香浮动的屋子里,我开始慢慢讲述我的故事,我的冷香。缭绕的香有些微的催眠作用,还可以让心情平静。他没有打断我的话,只是在听到我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有很惊奇的叹息。
我不知道他写下了怎样的文字,也不知道他从此会频频而来。有时候,他会一言不发地听我在黄昏吹完笛子,再悄然离去,只不过他会不时地送我一些精致的小礼物,全是关于莲的。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冷香苑里还是展不开的淡香,还是拂不去的莲香。我依然喜欢在每一种香完成后取一个美丽的名字,再写一段文字记录下香的特点和可以触摸到的潜藏的故事。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日子如旧,只不过多了另一种味道的存在。母亲说我肩头的莲已经完全盛开了,而且散发了香味,是一个可以恋爱了的季节。我的母亲还说那是一个帅气可爱的孩子,有着你父亲的味道。我一向很相信母亲的直觉,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感情,那些略微浮动的感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一个对这个世界完全看不见的女子……
在明媚的阳光撒下的温暖里,我踮着脚尖旋转着,在小屋子里调配着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香水,为别人。在轻柔的月光倾泻的冰凉里,我手微动,或吹笛一曲缠绵的歌谣,或轻敲一段心情的文字,为自己。而他代替了母亲的角色,为我设计了更完美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主页,为我阅读EMAIL和一些朋友的回复,为我讲小镇以外的喧闹和繁华。他总会说我是明澈如水的灵气逼人的天使,是未解人事的冷香孩子。而我也会用柔软的手去触摸他的额角,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再笑着说他是一个漂亮的孩子,有薄荷一样清凉的香。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温柔地在我颊边印上一个吻。
日子依旧如水,小镇是那样地安宁,但我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同了,渐渐在日子里改变了。我开始习惯有一个人用温暖干燥的手牵着我在风里奔跑,习惯有一个人用低低的声音阅读一些文字,习惯有一个人用温热的唇在我颊边印上一个吻。
这样的日子是平静里带着心跳的,我的脸微微发烫,晶莹的白里透着粉粉的红。母亲说我这才是真的快乐了。他常常来的时候都是匆匆的,总是和我踩着青石板,闻着空气里清新的香。夜晚来临的时候,他蜷缩在沙发里发出轻微的呼吸,一个人沉沉睡去。在露水那种凉停留在皮肤表层时,他又匆匆离开。
莲花的香隐隐地浮在这个小镇的上空,我却闻到了玫瑰那种浓郁的香和他微微的薄荷味。这个我出生的日子,据说二十年前那天晚上整个小镇的莲花全都开了,格外地娇媚。他的声音散在空气里说让我嫁给他。我摇了摇头,轻轻地拒绝,因为城市里所有的繁华不属于我,我的灵魂始终飘荡在这个有着莲花的小镇里——山水细致如画,居民善良如诗。我独爱莲的清雅,无法承受玫瑰。我读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了轻轻的叹息声。我的生命属于我的冷香苑,我的柳笛,我的千种风情的香。也许,尘世的烟火不容许我,只害怕那些复杂的气味会污染我的鼻子。
只是肩头的莲色泽有些变了,母亲说有些灰了,不如盛开时绝对的美丽。我也仿佛感觉到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而且耳边常常响着悲凉的音调。但我不敢说出来,害怕母亲的担忧。他还是频频而来,再也没有让我闻到玫瑰,而是各种各样的莲花。
肩头的莲开始慢慢凋谢了……
“前尘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心口越来越疼痛,呼吸也越来越沉重,鼻尖还是那样灵敏地闻到屋子里弥漫的香。我再也无法用我的手调香弄粉了,再也无法横吹我的笛演奏属于我的莲曲,再也无法行走在小镇的青石板上用脚尖跳舞。我恍惚里听见母亲低低的哭泣,并说我肩头的莲已经谢成了黑色;仿佛听见他流泪的声音,并说他会永远地守护着我。
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夜,我发觉接着的身体变轻了,可以行走,但是,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只有在这一刻为爱我的人做最后的事了。我走进冷香苑,细心地用香料开始心的尝试。那种飘渺而带着莲的灰烬味的香,是属于我的“死亡之吻”,我最初也最后的香;那种明媚的糅合着初生的青草的香,是属于他的“阳光之吻”;那种温暖的有着康乃馨的香,是属于母亲的“温柔之吻”。我用美丽的玻璃瓶子盛下我的思念,轻吹我的笛,是我最爱的《莲意》。
笛声渺渺,我逐渐轻盈地飞舞起来,向着深蓝色的夜空飞去……
最末:“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一切的飘飞最后到达一个陌生的境界,似梦如诗。我只是感觉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那那些事一一涌上心头。
我是小小的莲花仙子,因不小心打碎了王母的最喜爱的花瓶而惩罚我下凡去历三世情劫,也正好偿还欠下的债——未成仙之时,一水中的鱼细细呵护了我。
“恭贺莲花仙子,历劫归来。”只是我心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再也无法做到当初的静如止水,还是在眼前会常常浮现那些深情的眸子。
只是“天上一日,世间千年”,世事如浮云,我还是在季节到来的时候,开满我的心事!只不过,不知道他的来生是否会特别留意莲花朵朵盛开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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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若相依,花落莫相离;我只等君来,静静的倾听一朵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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