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日报】大河泱泱青春逐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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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八〇后一代作家逐渐步入不惑之年,他们在对中国当下城乡关系的审视和处置上无疑将会做出新的探索,山东青年作家王玉珏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泱泱》,就是这样一部带有鲜明代际特征与标识的中国叙事。故事并不复杂,讲述了从同一村庄走出来的窦明翰、陈东城、窦明亮三位年轻人不同的生活和命运轨迹,他们置身于城乡一体化的社会历史潮流中,奋进拼搏,逐浪人生,创造了属于各自人生的斑斓图景。
第一次读《泱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徐则臣的《北上》。两部作品里都涌动着一条大河,不同于后者的是,《泱泱》里的这条河是隐藏在文本中的,如草蛇灰线,需要读者去找寻和发现。此外,《泱泱》中的这条河,不光是指现实村庄中的那条具体河流,同时还暗喻着奔涌不息的生命之河与“城乡一体化”这条时代之河。在“泱泱大河”里浮沉竞逐的三位年轻人,拥有不同的命运走向:通过努力终于在省会娶妻安家、俨然成为城市精英阶层一员的窦明翰,在经历了婚姻和仕途的双重失意后,双脚重新落回实处,在去扶贫的乡村中找回了自我;出身困苦、声名不堪的陈东城,意外地在北京达到了自己的人生巅峰,但生活和命运却并未将对他的“垂青”进行到底,面对巨大的人生落差,何去何从……他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以及意义;传统乡村手工艺人窦明亮自尊执着、心怀梦想,凭借着苦干加实干,以及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头,终于让窦氏薄荷糖登上了国际大舞台,同时,个人也在精神上完成了一次洗礼和自我救赎。
小说把人物放置于不同的时间、以及不同的地点维度里,多侧面地进行书写。各章节均以人物名字命名,围绕“人性”坐标,构建起了小说人物的多元认知精神谱系。正如浦安迪主张的“二元补衬”叙事策略,作家努力呈现的是立体造型的圆形人物,而不是常见的扁平式人物。
好的长篇小说,往往能够让读者产生代入感,并能够从中找到一个现实的自我。《泱泱》就是这样一部作品,除了独具匠心的结构、烟火气十足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小说的语言尤其令人称道,轻逸、凝练、抓人、极具张力,既充盈着弹性十足的心灵诗意,又浸满了圆熟练达的世故人情。
以中短篇小说登上文坛的王玉珏,似乎是在以这部长篇小说完成一次对自我的超越,同时,也是对自己过去创作题材和题旨的一次总结——三位年轻人跟他之前笔下的那些主人公有很多相似之处,身处各种焦虑和迷失中的他们,都在试图走出自我困局,找到生活的希望和亮光。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王玉珏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是负责任的,既要替主人公“看见”困境,也要为他们找到出口。
全书着墨最多、艺术感染力最强的,莫过于乡村糖匠、传统手工艺人窦明亮这个人物,这或许与作家有长达两年半的驻村第一书记挂职经历有关。通过这个人物,我们能看出他试图在乡村与城市、传统和现代之间找寻到某种衔接或者平衡。传统乡村手艺人的发展困境或许折射出了新时代乡村发展的某些困境,对其的书写也可成为城乡文学书写尝试中的一次审美探险。小说最后一章读来尤为令人动容:在自己的努力以及各级乡村振兴政策的助力下,窦明亮与某航空公司签下两万斤的产品订单,在城市买房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当刚生产出来的薄荷糖封箱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黎明时分偷偷跑进仓库,做出了一个充满仪式感的惊人之举。他把一箱印着“窦氏”商标旧包装的薄荷糖,一把把分别兑进五百箱新包装里,想以这样的方式让“窦氏”二字走向全世界。“这一把撒到上海,这一把撒到深圳,这一把撒到加拿大,这一把撒到美国。哗,一下;哗,又一下。像水浪的声音,水浪撵着水浪,水花拍着水花,汤汤泱泱,流淌不息。”在我看来,这段描写堪称全书的灵魂和诗眼——血肉之躯,乃欲望之舟,载沉载浮,最终不过是泱泱大河中的一朵浪花,转瞬即逝。然而,努力逐浪的过程,灵魂抵达的高度、个体价值的彰显,才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九〇后作家王占黑说过,“我始终觉得青年一代对自己所成长的时代做出的最高反馈,就是用艺术的方式去呈现它,去献给我们的父辈。这是一种致敬,也是一种自我梳理。”对八〇后的作家王玉珏来说也是同样如此,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并非他文学的目的地。从乡村通往城市的路,也是作家从个体通往世界的路,泥泞、坎坷、充满未知,包含着一个作家的精神跋涉史和心灵发育史。他以这种方式处理自己与父辈、与社会、与时代的关系,同时也是为了重遇全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