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与父书》

 

《出院证》

 

那是一张证明

从您年轻的时候

只要身体稍微不适

就会跑去求证

医生不发话

谁说也不会出院

 

当您老了，住院成了家常便饭

可有一天，我们谁也不再阻拦了

因为我们都看到了一个化验结果

除了您之外

 

后来，慢慢骨瘦如柴的您

开始闹着出院要回家

说医院这是在讹您的钱

可您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是离休干部

父亲，您像个孩子一样，不听话

我们整天像婴儿一样伺候您

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那天，医生终于开口了

您不用害怕再讹您的钱了

是二哥给您办理好的出院证

 

每次您的出院证都是二哥去办理的

每次办理好二哥都是笑呵呵的

这次，二哥没有笑

 

以后，您也不会再住院了

 

《父亲的手》

 

从没有这样握住您的手

没有。那只手无力的垂在床沿

还是有温度的，还在动，我感觉的到

那温度计像刀片，刻在我心上

每划落下一格，我的知觉就会跟着您

走远一步。可我又是多么的幸福，父亲

能这么幸福的握着您的手，陪您走

我没有遗憾，和眼泪

我感受着您传递给我的惶恐，不安

惊悸，眷恋。您渐渐微弱的脉搏

直到平稳，安详。您拗不过，开始放弃

那时候您成了最听话的孩子

我牵着你这只手，妹妹牵着你那只手

咱们一起回您思念的老家吧，父亲

我和妹妹不停的喊着您的名字

夜深，路黑，别走散了，怕您找不到家门

 

如今，一年多了，您在老家已经适应了吧

我这次回来，只想说

把我牵着您的那只手松开吧

父亲，请您把它还给我

 

《床》

您身体消瘦，夜里您

总是嫌冷。两年前终于换了张大床

还是席梦思的

 

那张床您刚睡了几天

就又住院了。后来，您出院

却选择了另外一张床

 

现在您睡在这张床上，很安详

青青的麦苗是您的被子

厚厚的土壤是您的铺地

 

最近，母亲总是说您冷

还说是您告诉她的

我们知道，这只是她的梦

 

没关系，清明了，哥哥来给您

添一条加厚的被子

整修您居住的房子，用温暖的土壤

 

女儿会把您的被子和铺地

跟从前一样，带回去，拆拆洗洗

 

《擀面条》

 

没结婚的时候，您总是早早的把饭做好

然后在窗外，看着太阳唉声叹气

 

您最爱吃擀面条，总是对着愁眉苦脸的

我和妹妹说，这是改善生活

您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总说擀面条简单好做

 

如今,我常常

呆呆的坐在擀面杖跟前

看着它，它看着我，都无所事事

 

父亲，我这辈子可能

不会做一顿让您满意，好吃的饭了

可我跟您，学会了做人

 

《遗产》

 

您没喝完的酒给了二哥

您珍藏的那个小屏风给了小哥

您使用的桌椅给了老家的大哥

母亲留下了带有您体温的棉被

妹妹带走了两眼泪水

我搬走了一箱子您的书籍，和

那些歪歪扭扭的笔记

 

在箱子的最上面，放着一本诗集

中间有您折叠着的书角。我打开

那一页，有我的名字

 

《称呼》

 

您听，这是风轻轻的震动，父亲

不是我喊你的声音

从那天起，我发誓不再喊

这个名字已与我无关

 

您早早的起来晨练了吧

像往常一样。看

这块麦田被你整理的有条不紊

没有一颗杂草

而您的发丝间，沾满了土粒

别动，让我帮您把它们捏下来

此时，您成了大自然怀抱里的一个

最温顺的孩子

 

《与父书》

 

我确定，在这座山塌倒之后

变出了一片海，那海是绿色的

我跪在海边，海风一波一波的扑向我

那是您伸出来的手，没有了温度

连同您给我搭建的，那座海市蜃楼

一起沉没在这，万丈虚空的海底

我确定，您是被隔壁的花匠带走的

为了证实这件事，我访遍了整座小城

从盛夏开始，从荒野不知名的花草

到田地葱郁的树木。您给这些影子

穿上墨绿色的外衣，让我痛苦的思辨

我还确定，在这片海涌起之后

便有了鱼，有了海底世界

您把那个世界的门，关闭的紧紧的

不让我们靠近。其实，我知道

您就等候在那，等每一年的每一个节日

签收，我们给您邮寄的包裹

 

      ---- 2014年4月4日夜 孤独 心伤 只有自己知道 

          每一次无助的时候，父亲，我都会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