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忆君时
文/高蓓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春风又绿江南岸,景色依旧,只感叹物是人非。1997年5月16日,一位我景仰的著名作家故去。汪曾祺,这个名字与这个日子从此成为我心底永远的结。
仿佛就在昨天,我去拜访您,在您的书房里看您作画,在您的餐桌边与您聊天,我按动照相机快门,一次又一次,摄下您神采奕奕的容颜。谁曾想,这竟是您生前接受的最后一次采访,这竟是您七十七年生命中招待的最后一位客人——一位来自故乡的文学晚辈。
夜深人静,柔和的灯光下,我再次打开采访机,您苍老洪亮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刚刚画了一幅喜迎香港回归图,明天要带到作协诗文会上……我还计划去江南走一走,参加环太湖笔会……”恍若梦中,这一切尚未成行,而您却已驾鹤远去。
当年,在北京京剧团,您就格外令人尊敬。大家都亲切地称您为“汪夫子”。在当代文学界,论您的学识,成就和人品;也是完全可以称得上“夫子”或“大师”的。正如著名作家石湾在文中所写:我不知道,在中国,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大师”级的作家,但我知道,中国只有一个汪曾祺,一个特定年代、特定文化背景里诞生的汪曾祺。
一部《受戒》因其独特的视角引起了文坛的轰动,您告诉人们,“我写《受戒》,主要想说明人是不能受压抑的,反而应当发掘人身上美的诗意的东西,肯定人的价值。我写了人性的解放,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我认为和尚也是一种人,他们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凡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他们皆不能少,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佛家思想不仅影响了您的小说创作,而且影响着您的散文、戏剧、诗歌创作,甚至也影响到您的为人处世。您的许多文章流动着禅的血脉和气血,给人以一种“悟境”的快感,“禅境”的愉悦。而这正是我所偏爱和难以释怀的。
我凝视着您的眼睛,在照片上,我发现您的目光温和而又剔透。您是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一个淡泊从容走在自己路上的可爱的老头。您安然迎送着每一段或寂寞、或热闹的时光,用自己诚实而温暖的文字,用那些平凡而又充满灵性的故事,抚慰着常常焦躁不安的世人。
有位作家在一篇文中写道,您曾在下放劳动的地方采到一朵大蘑菇,您精心地将它收好,说等到探家时,要带回北京给家人做一道鲜美的汤。我想象着,一位逆境中的老人,收藏起一切的孤独,从塞外寒冷的风中快乐地朝自己的家走着,难道仅仅为了叫家人盛赞他做的汤?
这使我相信,这世界一些孤独而优秀的灵魂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他们将温馨与欢乐不求回报地赠予了别人。
汪老,您惠赠的书画我已裱挂在了书房,每每抬头,会感受到您的注目,那是一种鼓励,永远伴我走在艰辛曲折的人生旅途上。
1998年5月
http://s8/mw690/5da56e95td19919ade9d7&690
补充说明:
今天重发此作,是为了便于上海外国语大学的施行教授转载,他建立的“汪曾祺之友”博客收录了众多作家、友人怀念汪老的图文,成为人们追思一代文学大家的精神家园。明天中午将与施教授夫妇在上海相聚。
“汪曾祺之友”http://blog.sina.com.cn/u/1527805733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