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路遇）

                             作者：樊学文 来源：山西青年报

本期写手
樊学文  山西青年报 总编助理
75年生人。常常自嘲：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学文从文不成文，迷情盼情却远情。悠悠岁月，直是欲说当年好困惑。蹉跎年岁，三十不立，看似个鸳鸯蝴蝶，已是不应该的年代。或一见“终”情，或两相情“怨”，怠以精气涉爱恋，梦频常现与人婚。三十四年弃置身，暂凭歌酒长精神，土曲山歌载胸臆，痴以质朴表心门。

    苗军军从长河大酒店出来后，又失去了容身之处。在路边流浪的苗军军遇到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会带给苗军军怎样的奇遇呢？

                                               一
    从长河大酒店出来，苗军军有些心灰意懒，觉得花花世界，万紫千红，每个人都春风雨露，尽享关怀，自己却偏偏因缘凑巧，与之无缘。想想近期来的种种际遇，虽然老天对自己略有慷慨，但却总是阴错阳差、莫名其妙。
    在苗军军这里，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失去一份又一份工作的原因。只是觉得有些造化弄人，要不然为什么自己在快递公司干得好好的，会突然被除名了呢？董经理不是最欣赏自己的鞠躬了吗？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是因为觉得自己有翻动他的包吗？董经理是最讲礼的人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听自己好好解释一下呢？还有快递公司，似乎也欠着自己的一个解释。明虎不是已经主动撤销了诉状吗？为什么还要开除自己？这些是苗军军无法想通的，他的确实有点灰心，还是先歇歇吧，理一理近期来烦闷躁乱的思绪，稍事休整后再相机而动吧。现在去哪里？去找高晋大哥吗？许久不联系让他已经不知道怎样联络这位大哥？去找付老师吗？不，付老师已经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再不能去麻烦他老人家了。
    苗军军这样想着，就这样给自己做了决定。
    望望天空，已是黄昏，九月的太阳仿佛也知疲知累，懒腰也未及伸缩，就偷偷地爬下了山。哎！太阳也有归宿，可自己，现在究竟要去哪里呢？又能够往哪里去呢？
    这里是青仁市的金源南路，苗军军似乎记得自己以前也走过这条路，当然也懒得再细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在这里干了什么事，总而言之，这条路也并没有给过自己特别的“礼遇”。他仍然是他，比之乞讨时候，仿佛并无两样。此刻，灰心的他只是眼光迷离地往前方溜达。此时此刻，又有什么能使他心情振奋？此刻的他，最渴望的无疑是再能够得到一份工作，好还上欠牛启发的5000块钱，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虽已黄昏，街上的人还是不少，大家行色匆匆却步履轻松，应该是下班回家的人吧！回到家里，有父母、有爱人，还有孩子，那是多么温馨呀！当然，这些和自己没关系。
    “嗨，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一个声音不客气地响起，刻薄而尖锐。苗军军吃了一惊，发现自己不知怎么撞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身上。
    苗军军赶忙道歉：“大姐，对不起！”口中说着，身体向对方深鞠一躬。
 那个看上去浓妆艳抹、满身脂粉香气，但衣着搭配却莫名其妙的十分别扭的中年妇女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斥道：“大姐？谁是你大姐？撞了我你还想从我这里讨便宜啊你？”
    苗军军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又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赶紧再次鞠躬陪礼道歉。
    “哎！你撞了人知不知道？光鞠躬顶个屁用。”那女人不依不饶起来。
    苗军军也突然想起来了，对，上次自己撞了付老师，付老师被送进了医院。可眼前这位大姐好像并没有被撞伤，况且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撞上她的，难道她也需要去医院？苗军军有些蒙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喂！臭小子，你发什么呆啊！”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撞坏了我的车，快赔钱给我！”
    哦！苗军军总算是明白了，是是是，自己撞了人，是应该赔钱的。上次付老师被撞，医药费不也是自己付的吗？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苗军军开始在身上搜寻了起来，从长河出来，还是结算了一些钱的，不知道全陪给这位大姐够不够？

                                           二
    “这位大姐，你这样就不太好了吧？他已经向你陪礼道歉了，你怎么可以问他要钱呢？这不是敲诈勒索吗？”一个声音飘了过来，虽然柔柔的，但却很坚定。
    “你是个干什么的？少管闲事！”骑自行车的妇女显然没有把眼前这个姑娘放在眼里。
    “我就是喜欢管闲事。我刚才都看见了，明明是你骑自行车撞了人家，却反过来问人家要钱，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而且，这明明是人行道，你越界把自行车骑到了人行道上，要不咱们请对面的交警过来，看看究竟是应该谁给谁赔钱。”柔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着。
    抓苗军军的手松开了，然后，又有些不甘心地往苗军军身上推了一把。“哼！一边去，以后走路看着点。”中年妇女嘴里嚷嚷着，卷发大脑袋却丝毫不屑回顾，抬起粗壮的小腿笨拙拙地蹬骑车而去。
    苗军军被突然推了一把，立足不稳，几乎打了个踉跄，却被另一只手扶住了。
    “谢谢你！”苗军军对扶他的人鞠躬说道。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怎么这么爱鞠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苗军军抬起了头。“啊！小鹭！”
   “我不是小鹭，我是迷路了。”女孩笑着，摇摇手上拿着的一张单子，“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我都在这儿绕了大半圈了，怎么也没找着。” 苗军军定眼望去，站在跟前的这个女孩儿跟小鹭长得很像，也是长长的头发，一张圆脸，很爱笑，一笑就是一幅醉人图啊。可她确实不是小鹭，比起小鹭的娇小、纯真，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更加秀美丰润，举手投足透着一种别致的成熟魅力。况且自己最后一次去城西送快递的时候，俨然听到小鹭的嫂子在跟人聊天说，小鹭考上大学了，这个秋天就要去大城市了。现在已经九月了，小鹭也该走了吧，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碰到呢？自己真是晕了头了。苗军军边想边摇摇头。
    “怎么？你也不知道吗？”
    “哦。”苗军军赶快回过神来，原来，那个不是小鹭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手上的单子伸到了自己面前。苗军军又是一阵赶紧地摇头，把头探了过去。原来这是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揭下来的招聘启事，大意是一个名叫《时代风采》的编辑部因事业拓展需要，拟向社会招聘两名编辑记者。地址就在金源南路的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很不起眼，对这里不熟悉的人轻易找不到。
    “就在这附近不远，我带你去吧！”苗军军说。
    那个女孩欣然答应。于是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就找到了。要不是楼下挂着《时代风采》的牌子，这个地方更像是一个招待所。往楼上望去，只有三楼的一个家里还亮着灯。

                                                三
    “招聘单上说，编辑部就在三楼，咱们上去看看吧！”女孩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现在天色已晚，反而有些兴奋地说。
    苗军军当然只有同意的份。两个人上了楼，循着灯光来到了一个写着303的房间跟前。门虚掩着，女孩小心地敲了敲，没有人回应。还没等苗军军来得及阻拦，女孩已经伸手推门进去了。苗军军也只好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简单、很大的房间，被隔成了小格子间，只是空荡荡的。在格子间的尽头还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还没等他们走过去，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端着茶杯的中年男子。“哎，你们怎么进来的？”男子吃惊地问道。言语中已满是不满和怒气。
    干过快递的苗军军知道，没有得到他人的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入房间的。他赶紧弯腰鞠躬向来者道歉。一边的女孩却快人快语地说道：“对不起！我们贸然进来是不对。可是我们刚才敲过门，只不过是你没有听见。我们是有错，可你也有责任啊！”
    “嗬！你倒是挺伶牙俐齿的。你是干嘛的呀？”中年男子感兴趣地问道。
    “我是来应聘记者的。”女孩并不胆怯。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一番女孩，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我是刘生荣，就是《时代风采》的负责人。你跟我进来。”中年男子转身打算回到单间的办公室，又回过头来对着苗军军说：“小伙子，去！帮我打杯水去。开水房在楼道尽头的拐角处。”
    等苗军军端着满满一杯开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女孩和中年男子已经谈笑风生了。
    “哈哈，我们这里很需要你这样专业性强的大学生来锻炼啊！你很机灵，素质也高，我们这里肯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的。你、你从现在开始就算是咱们《时代风采》编辑部的员工了。好好干！肯定前途无量！”
    “刘主任，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尽快融入角色。”女孩谦虚又自信地说。
    “哎，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也是来应聘工作的？”女孩口中的刘主任和颜悦色地问道。
    苗军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毕恭毕敬地给中年男子鞠了一躬，说：“我叫苗军军。”
    “小伙子，你挺懂礼貌啊！说说，你有什么特长？会干些什么？”
    “他会鞠躬！”还没等苗军军开口，女孩倒是抢着开了口。
    “哈！哈！哈！”男子爽朗地笑了。“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最起码比你老实，是个能干事的人。我这儿正好缺一个打杂的，你愿不愿意干？”
    苗军军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呢？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指路还会让自己得到一份工作，他现在只有连连点头的份了。
    苗军军拼命点头的样子，再一次让办公室充满了笑声。
    “好了！两个小鬼，你们可以满意而归了吧，我也要忙了。咱们《时代风采》才刚刚在青仁市做起来，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忙啊。”
    听完刘主任的话，苗军军和女孩都信服地点点头。跟主任道别后，他们走出了招待所。哦！不，是《时代风采》编辑部。

                                          四
    走到大街上，苗军军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可是身边这个女孩却仿佛丝毫没有倦意。不仅没有倦意，她还很兴奋，走路的脚步显得是那么轻快。她忽然大声朝着街道喊道：“我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她明亮的眼睛，跳跃的样子，很是意气风发，苗军军觉得自己好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找到工作，他也很高兴，但也仅仅是不发愁自己接下来如何生活而已，远没有女孩的这种兴奋和幸福的感觉。苗军军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仅仅在他第一次从高晋大哥那里明白了什么是工作并在洗浴城找到工作的那段时间才有。
    是什么让自己丢失了这种感觉呢？是日复一日简单机械的生活吗？真的，苗军军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一个好心情了，似乎总是在疲于奔命地应付着什么。可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嗨！苗军军。你是叫苗军军吧？这个名字好儿童啊，嗯…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女孩快乐地说道，“我说，我们去吃顿饭庆祝一下怎么样？庆祝我们都获得了新生，我请客！”
    还没等苗军军有什么表示，女孩已经拉着苗军军的胳膊说：“咱们就去肯德基吧。现在已经很晚了，估计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了。”
    坐在肯德基二层拐角明亮的落地玻璃边上，苗军军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坐在这里吃饭，苗军军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样？这里风景不错吧？刚好在拐角，可以看到街道上迷人的夜景。当然了，我们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女孩后面的话苗军军听懂了。是的，当自己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他就曾无数次仰望过坐在这个青仁市最繁华的街角的肯德基里吃饭的人们，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
    幸运的是，女孩并没有问他要吃什么，而是麻利地点好了套餐，放在桌上。她热情地招呼说：“快吃啊！别客气！”说着撕开一个小包装纸，把一个油乎乎、长条的东西塞了进去，然后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每当我开心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吃肯德基。就是现在这个座位，是我最喜欢的，今天我把这些小秘密都告诉你喽。”
    听到女孩的话，苗军军觉得自己都要醉了。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人会这样跟他分享一个秘密。
    “啊！对了！只顾着我自己高兴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叫郑芳，今年大学刚毕业，很高兴认识你。”
    一顿晚餐，几乎都是郑芳在说，苗军军在听。后来，意犹未尽的郑芳发现苗军军几乎没动桌上放的快餐，硬是塞给苗军军一个汉堡、一个鸡肉卷、两个鸡腿，看着他吃完，两个人这才走出了肯德基。
    “好了，爱鞠躬的孩子，我要回去了。咱们明天见，祝你晚安！”郑芳已经知道了苗军军比自己还小些，于是开始调皮地叫他孩子。
    送走了郑芳，苗军军觉得自己胸口有种什么东西澎湃着。一阵秋风吹了过来，苗军军张开怀抱，他也想像郑芳那样大喊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种激流在胸中激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