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打电话给我，说明天要测试语文，可能会考《水浒传》人物绰号，要我说几个给他。我问他知道几个？他说晓得李逵叫“黑旋风”，其余的记不确切了。我又问他看过水浒没有？他说没有。我告诉他家里书柜里有，叫他看看，记上十来个人物绰号，应付考试应该不成问题。他嫌麻烦不愿去找书看，坚持要我说他记。于是我便联系刚刚结束的奥运会，以体育项目及获奖运动员为对应给他说了几块（我儿子的口头语，习惯将个说成块）。

第一块说的是在游泳项目中，独吞八块金牌的泳坛奇才“阿菲”，儿子说喜欢，原作为榜样。还说记得四岁的时候我强行将他带到游泳馆，不管死活的将他推下游泳池的事。我告诉他，百零单八将中，有个英雄叫张顺，绰号是“浪里白条”，水性堪比菲尔普斯，尤以潜泳见长。儿子说潜泳又不是比赛项目。我说没关系，记住人名、绰号最重要。

第二块说的是跳高跳了二米三六的俄罗斯运动员“安德瑞省洛夫”，儿子说不熟悉，名字好难记。我说不要紧，记到是跳高的、能从姚明脑壳上飞过去就行了。梁山好汉中有个个子不高、长得不帅的英雄叫时迁，一身轻功十分了得，跳起来比“洛夫”还跳得高，人称绰号“鼓上蚤”。科学家发现，跳蚤能跳六百倍自身的高度。

第三块说的是肯尼亚马拉松运动员赛缪尔，儿子说也不熟悉。我告诉他，他生活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非洲国家，却是世界上长距离跑得最快的人。水浒中有位邮差出身的英雄叫戴忠，比他跑得还远、还快，人送绰号“神行太保”。儿子说邮差好像应该对应竞走运动员。我说他后来专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不能过走、只能过跑。

儿子说外国人名字难记，说几个中国运动员嘛。我想了想，忽然觉得中国运动员在本届盛会上虽然拿了51枚金牌，但要选一个出来跟梁山好汉对应，还真不容易。我问他知不知道中国队爆冷夺得一块射箭金牌？他说知道，运动员叫张娟娟，跟他们班里一个女同学同名同姓。我说梁山泊有块英雄叫花荣，箭术出众能百步穿杨，人称“小李广”。儿子问是男的女的？我说是男的。儿子说男的和女的也可以对应嗦？我说将就吧，我们国家体育界总体上是阴盛阳衰，没办法。然后说了“浪子”燕青对应摔跤运动员常永祥（男子74公斤级银牌得主，不容易）；军师“智多星”吴用对应乒乓球教练刘国梁等等……儿子问他最喜欢的姚明能对应谁？算是把我考到了。想了想，告诉他可以对应扈三娘，绰号“一丈青”。儿子不解，说姚明一个大男人，怎么去对应一个老太婆？我告诉他，扈三娘并非老太婆，比你妈妈还年轻漂亮。若按古时的度来量身高，姚明没有一丈也有八尺，比较接近“一丈青”。儿子听后哈哈大笑。表示够了，已经八九个了，多了反而容易及混。

之后，我趁机教育儿子，不要整天都看什么哈利波特、达芬奇密码之类的书，中外名著都要看一看，尤其是我国的四大名著，爸爸妈妈很早就读过。他很不屑的说，现在哪个还喜欢看那些刀刀枪枪、打打杀杀、神神鬼鬼、缠缠绵绵的书嘛，其他同学还是没读过，好几个同学都打电话来问我要绰号，现在他们连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都不读了，说没得电脑游戏打斗直观、参与性强。

挂了电话，我仍在惯性的思索，现在的中学生究竟该读些什么书？每个时代读不同的书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们这代人是读《红岩》长大的；再晚点的是伴着琼瑶成长的；金庸武侠系列的“代宽”比较长，读者年龄跨度比较大；再后来什么张贤亮、王朔、卫慧、安妮宝贝、郭敬民、百家讲坛各路人马……走马灯似的。总之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文坛倍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四五年”。并且“骚人”的年龄越来越小、呈低龄化走势，有的神童才十二三岁，不要说什么生活阅历，去坐个公共汽车父母都要担心半天，这样的孩子靠什么写东西？无病呻吟的摹仿和随心所欲的抄袭，便是最佳途径。于是，“姚抄抄”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网上了，成了既沉重又无聊的争论对象和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些东西适合半大孩子读吗？可奇怪的是他们偏偏还喜欢读。

想到儿子快过生日了，送他什么生日礼物呢？每年这个时候说给他买书或其他学习用品（这是我小时候过生日的唯一要求），他都不愿意，说家里书够多了，书柜都装不下了，想看什么书网上都有，何必去花冤枉钱。然后提出去能不能去“耐克”或者“阿迪达斯”专卖店看看。想到儿子已长得牛高马大、满脸胡子茬了，不禁想起古时与他同龄的那些乖孩子……

一千多年前的那天早上，一个十四岁（与儿子同岁）的英俊少年背包带伞、离开家门匆匆上路了，他要去看望在异地做知县的父亲。山高水长、路过南昌，正好碰上滕王阁重建竣工举行剪彩仪式，他有幸参加了庆祝大会。主持大会的南昌都督十分高兴，滕王阁重建，毕竟是政声及风雅均可双赢的一项民心工程、文化项目，得以顺利完成，自己一定要把握机会、体现水平，一定要留下千古绝唱的美文与之匹配。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人选，是他的乘龙快婿，希望趁机让他崭露头角，为日后进入仕途作些铺垫。但都督顾及自己的身份，仍故作姿态、提议请大家都来参与为新滕王阁作序。当地的名流雅士当然知道过中奥妙，洞悉他的本意，纷纷推辞，不肯接笔。待让到这个刚到南昌的半大孩子时，他毫不犹豫的把笔接了。都督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但孩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只顾饱蘸浓墨、低头奋笔疾书：“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都督不以为意：“此老生之常谈，不足为奇耶”。半大孩子没有理会、继续写道：“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儒下陈蕃之榻”。都督一看，有两下子，不再言语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蟊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至今脍炙人口的华章，成了中国传统文化最亮丽的点缀之一，是盛唐之初文化天空中最绚烂的一片彩云。我在想，半大孩子王勃在那些年代都读些什么书呢？

前不久在京城遇到出国定居多年的朋友夫妇，说是又杀回京城来打拼，还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我问他们，孩子的教育怎么办？他夫人说，不准备送到学校去，他们中文都不大好，平时就教他们些四书、五经、三字经之类，等大点还是送到国外去读书。我表示这样的打算是有一定道理的。

想起了东博书院的北大奇才、孔门之后孔庆东，我很喜欢看他的书和博文。记得他曾经在他的一本书中说过，他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要求他背《论语》，感觉他大多能够领悟，效果还不错。不过他承认像他这般引导孩子读书的确实是少得可怜了。

现在的孩子到底该读什么书？不好回答。这就好比过去父亲“关了饷”带我去“杀馆子”，问我吃啥子菜，不假思索就能回答：回锅肉。因为那时餐馆的菜谱上就鱼香肉丝等几道荤菜，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现在可好了，好不容易说动儿子，请他出去吃顿饭，他在家里就拿不定主意：是吃火锅还是吃炒菜？是吃海鲜还是吃河鱼？是吃广东菜还是吃湖南菜？是吃韩国烧烤还是吃日本料理？是吃涮羊肉还是喝土鸡汤？……等主意拿定了去吃中餐炒菜，来到餐馆甫落座，服务小姐马上递来一本比邮票年册还厚的菜谱，儿子翻过去、找过来，找过来又翻过去，看了菜名看图片，看了图片又看说明，仍然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过十几分钟把菜谱递给我说：“哎呀，你们点、你们点，随便啥子都可以”。然后自顾自地听他的mp3、听周杰伦那像念“磐若波罗密心经”一样的歌曲。真的是：

        养儿操心岂万般？望子成龙且休谈；

        原说唯有读书高，何书堪读惹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