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四,支部推优入党工作更加紧迫。作为支部的一名“老”党员,同时是同学的入党联系人,需要与积极入党的同学谈话,而联系人谈话中,必须涉及到的一项便是“你为什么入党”。谈话对象几乎都能给出完美的回答,这实在是一件好事,但同时确实还有很多人言不由衷。而私下问及为什么入党,很多同学又多是一片茫然,最好的回答是,不是真信,但大家都入,自己就不好不入。我笑着和他们说,看来你对党没什么信仰。他们往往很自然的回答我:现在的太多青年,都没有任何信仰。
同样很多时候,朋友们谈到现实理想,当一些人大谈宏图之志时,总会有另一些人笑着说,哥们儿我就一俗人。生活中也有同学总是劝慰我说,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做匡扶天下的救世大侠,反而更多的人更乐于做安分守己的市井小民。
在很多人看来,崇高与信仰是英雄的特质,虚怀若谷与心系天下是圣人的品德,而与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的自己而言是毫不相干的。自己十数年寒窗苦读圣贤书的目的,也只是简单的谋得一高薪的工作,过一份舒适的生活,然后沉沦世俗,这都是无可奈何和理所当然的。迫于生活的压力和现实的无奈,精神的高尚与物质的殷实更多时候像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可是仍然,精神追求与物质追求,本不是相悖的。而且从来没有任何理论表明,追求其中一个就必须放弃另外一个,也从来没有任何理论表明,镶了满嘴的金牙就一定要配上满口的荤段子。做一个品格高尚的人并不妨碍我们变成一个物质上富有的人。只不过现在人们往往习惯将之人为的割裂开来。并以追求生活生存作为放弃品德修养的借口。
有一次,坐而论道(这是大学时代一个极大的乐趣),问同学一个问题:如果全世界都说圣人错了,那么是世界错了,还是圣人错了。同学不假思索的说,定是圣人错了!我心里暗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所以是心里暗想,而不是明说出来,是因为之前已有很多经验表明,如果继续我的辩论,必然会得来这样回应:众人皆是如此;你没有资格用你特立独行的高尚去非难其他的人,每个人都有选择他们成为哪种人的自由。
在现在的很多时候,很多东西,诸如君子之行,圣人之德,被定义成了高标准,并认为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的人,做不到是理所应当的,是可以冠冕堂皇的,是完全不必要感到羞耻的。这实然是社会最大的病根所在。其实,很多要求,本来并不是高标准,反而是人生而为人所必须做到的[1](诸如忠孝礼义廉耻之德,在之前的社会,即使是村野匹夫都虔诚信奉,就算李逵这样的粗人,也知道尽心孝敬老娘);后来之所以成了“高标准”,实则是因为现在社会和人习惯了屡屡突破各种道德底线的缘故罢了。
自入大学,做自我介绍时多以战死在解放台湾的战场上作为我最大的理想。听者多会笑笑,其中,有不可思议者,亦有不以为然者。然而我这样说,其实并不是说我真就想战死在台湾,只不过是想表达一种不畏个人得失,愿意为了国家利益牺牲的想法而已。我以这种想法为一种崇高,并作为自己的追求。
而这种想法,也并不只是某个人的英雄梦,它不应该受到社会更多“不幻想”的人的嘲笑,它应该受到尊敬,它为社会所需要,应该成为社会多数人内化的追求。
为了说明这个道理,假想一个例子。一次战斗,冲锋号已经吹过,你与战友都已跃出战壕。迎面飞来了如梭的子弹。你冲在最前面,运气极好的话,你可以在枪林弹雨中安然冲到敌人的面前;但更多时候,你可能还未冲出几米便中弹而亡了。如果想到这个结果,你会在战斗中怎样做。躲在队伍的最后,等前面的战友拼光,然后投降,或最后一个死去;或者还是第一个冲出去,即使自己没能冲到敌人的阵地,也为身后的战友挡一排子弹,为他们争取更多生存的机会和冲锋的时间。如果你是后者,那么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可能是一个英雄;而如果有很多如你这样的人,那么你们的队伍几乎是不可阻挡的。如果能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队伍,南京便不会沦陷,南京的几十万同胞,包括十几万军人,也不会毫无尊严的惨死。
可是,可是,现实中这样的人却实在太少了。所有人都十分爱惜着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各种既得利益,抱守着自己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的卑微的尊严,而将做一个圣人和英雄的勇气和机会留给不知道是谁的别人。所以南京沦陷了,所以在沦陷的南京,几千中国士兵在几十个日本兵的看守下挖出了活埋自己的坑。没有人站出来反抗,因为都怕自己挨日本兵的第一枪,怕自己比其他人早死几十秒,怕自己死了其他人不死,怕自己成为那唯一牺牲的英雄。所以都毫无尊严的死了,没有英雄,一堆用300,000这个刻在纪念碑上的数字标记的枯骨,没有谁被真正铭记。
如果一个人不再信仰信仰,总在嘲笑那些“被迫”接受的似乎来自上古坟墓,被太多人认为已经过时的关于一个人思想和品格修养的教育(或言他所认为的“洗脑”),那么无论他取得多高的学位,取得怎样的物质辉煌,他依然不能被称为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他从来不曾真正明白教育的目的。如果他居然再以“所有人都是这样”来进行辩护,那么他甚至需要为自己感到极其的悲哀,因为他仍然未能明白“绝不能以别人的错作为自己对的理由”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
现在的清华办学目标是培养学术大师,治国之才,兴业之将,很是有社会责任意识。可是这依然反应了时代赋予历史的浮躁情绪。如果我们知道,清华早年办学的目标却是“培养为国家服务之健全品格”的话。
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不单是让我们有能力去追求更好的物质(这不过是教育的副产品),而更是让我们成为一个有文化,更有思想,有品德,尤其有信仰的人,一个要比那些没能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更高尚更健全的人,一个真正的人。这样的人,心怀圣人之德,身有君子之行,即使不能全做不到,也以之为方向,为之持续努力。而于社会国家民族需要之时,敢为天下先,甚至敢入地狱,做一个对得起家国天下的英雄。
让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信并牢记,教育的目的,实则是为社会培养圣人,孕育英雄,才是教育的真正目的所在。
[1]
《孟子·公孙丑》有这样的论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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