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男人《连载之十五》

十二月初的温哥华多雨而又潮湿，整整一个多星期的连绵小雨让吴婷家门口的路沿石上都长满了青苔，走起路来如不小心都要滑到。吴婷最讨厌这种天气：寒冷、多雨、潮湿，还吹着来自北冰洋的季风，好在人们呆在户外的时间不多。每当到了多雨的季节，吴婷总喜欢站在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看着无声的风舞动着百年松树的枝干；看着无声的雨随风飘洒着滑落在眼前的玻璃上；看着无声的海静静地打开自己的胸怀任凭海鸥飞跃掠过。玻璃上的雨点阻碍了她的视线，她本能的用手去拭擦，可窗外的雨点依然洒落，窗内的玻璃上只留下自己的指痕。

此时吴婷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这玻璃里面看到的景色一样，看似是无声的风、无声的雨、无声的海，但其中的苦只有自己才知道，寂寞就像无边的海，总让她看不到尽头，吞噬着她本已不多了的青春岁月。她曾细细算过当38岁时踏上加拿大这块土地上以后，每年她有260多天都是这样独自矗立在窗前，或是看着过往的船只；或是数着天上的星星；或是看着风中摇曳的树枝。三年过去了，她已步入40这个让女人恐惧的年龄，尽管她的容貌不减当年，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要熬多久？她知道和她同样经历的人都有千般惆怅，万般寥寂，只有坚守孤独是大家唯一能做的，甚至对于心里的惆怅，心里的痛无人愿意诉说，因为说出来就会像流感病毒一样弥漫开来，让每个人都痛苦不堪，但又无法改变。

一时间雨渐渐地停了下来，但厚厚的云层还是弥漫着整个天空，窗外的一切都还是湿漉漉的，吴婷打开了李海为她配置的最好的音响，放上了她最喜欢听的蔡琴的碟子，坐在窗前看起小说来，一首熟悉而又带着淡淡忧伤的音乐徐绕在她的耳边：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笑，
忘不了叶落的惆怅，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
每当听到这首歌吴婷都会想起她和李海相识相爱的日子，艰苦的

生活才能让人感悟到爱情的甜美……

李海是她哥哥的高中同学，那时哥哥常在放学后带李海到家里来做作业，做航模、车模玩，哥哥们自然就成了吴婷崇拜的对象。吴婷比李海小三岁，当时正在上初中，也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在她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时候，就从不乏追求者，隔三差五的会收到纸条和长长地示爱信，但她从来都没有上心过，常常是看都没看就撕掉了，朦胧中她认定自己长大后一定要找一个像海哥这样高大英俊的男生。后来哥哥和李海也各自考学分开了，当几年后，都已各自小有成就的同学相聚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当时李海在一家国有银行工作，吴婷的哥哥在政府机关工作，都是吃皇粮的老朋友见面从饭桌一直聊到家里，来到家里正好遇到大学放假在家的吴婷，李海和吴婷两人双目对视了五秒，想说的、想要的都在这五秒钟里都已锁定，在李海和吴婷彼此的心中都认定这就是我想要了，在吴婷的脑海里一下子闪出一个成语“一见钟情”。

大学毕业后，吴婷被分配到成都的一家电视台做记者，凭着自己的知识和天赋，很快就担任了编辑，工作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吴婷一直认为这是爱情的力量，因为毕业不久，他们的爱情就修成正果，他们在家人和朋友们的祝福下结了婚，婚后的李海总是不安分在，婚后不到两年李海就告别了正在怀孕的吴婷，跑到海南去打拼自己的事业，也许是幸运，也许是机遇，李海成功了！一年多后李海带着第一桶金，带着在改革浪潮里学到的知识和经验，回到成都真正的开启了自己的事业，也正是在李海去海南创业的一年多时间里，吴婷学会了坚强，她生下了英子，在家休息了三个月，她把孩子交给母亲和保姆，自己又回到电视台去上班。九十年代初的改革大潮给了勤于工作的人们很多机遇，李海和吴婷就是其中之一，他们都成功了。后来吴婷才悟出，要不是李海当年想给她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可能就呆在了成都，呆在了银行里，李海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功，而要不是李海到了海南，她也许就是一个小鸟依人的样子，她也不会那么独立的、努力的去工作，于是他们都成功了，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直到前几年，李海提出反正英子要到国外去上大学，不如干脆一家人都办个移民吧，于是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从正反两个方面都进行了讨论，最后形成了一致决议，但惟独没有考虑到新生分居两地一族的苦闷，这是一种衣食无忧而又极度寂寞苦不堪言的苦闷。当时为了提前做好成行的准备，在李海的说服下，吴婷辞去了自己在电视台的栏目负责人的工作，她专门去川大学习了一年的英语，这样也使得她在来到加拿大时还可以勉强应付几句英语对话。也许是职业特征吧，吴婷打开电视看到唯一的中文台的电视节目时，节目的单一和粗制滥造差点没把她气的背过去，她想要是把咱们成都电视台的人马凑几个过来那节目可就有得看了，所以每天用批评的眼光来看电视节目就成了吴婷的一个打发时间的兴趣。

听着，看着，想着，此时的吴婷感到一阵倦意，她放下书舒展一下身体，当她抬起头往远处的海面望去时，不由吓了一跳，在宽阔的海面上，在很远处的天空中有一片片、一团团黑色的飞行物朝着这里在移动，很像那些科幻片中的场景，不知是什么东西她竟显得有点慌张，她急忙拿起电话给住在她家不远处的张姐家打电话，当她还没有讲完所看到的一切时，不愧是老移民的张姐就笑着打断她的话语：“没事儿的，吴婷，那是从加拿大最北部靠近北极飞过来的候鸟，也就是大雁吧，每年的这个时候它们就经过我们这里飞到更南面的美国去躲避寒冷，你今天看到的可能是第一批吧，每年有成千上万的这样的候鸟要经过这里，这说明天已经很冷了，那边一定已经下雪了，你快看吧，很壮观的，不要忘记了我们中午的约会哦。”

张姐的一番话语让吴婷放下心来，这时她才看到那不计其数的候鸟越飞越近了，此时“亨利”也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她急忙推开通往平台的门，看到数以千计的大雁几十个一组排着队列换着队形，此起彼伏的呼叫着掠过树梢，掠过房顶，在领头的健壮头雁的带领下不时的变换着飞行的路线，它们时而排成“一”字，时而排成“人”字，不时也看到有几个掉队的大雁，但它们很快的又去奋力追赶自己的“部队”。

这是让吴婷想起了小学的时候学过的一片关于大雁南飞的课文，原来只以为那是课文中的描述，没想到在这里真的看到比课文中更为壮观和真实的场景。是的，这就是候鸟，当寒冷来临时它们就飞到温暖的南方，等到明年天气暖和了，候鸟又要飞回它们自己的家园，那里鲜有人烟，鲜有污染，它们去繁衍自己的后代，再等到下一个寒冷的到来，周而复始，这就是候鸟。

刹那间，吴婷竟被这些候鸟的迁徒所感动，是啊，天凉了，要到圣诞节了，她的“候鸟”再有十天也要飞跃重洋迁徒回家了，还有张姐、小雅好几个姐妹们的“候鸟”都要迁徒回家，这就是她们的生活方式。

快到中午了，吴婷和张姐她们几个约好的一起喝午茶，再聊一聊圣诞节到夏威夷的事儿，吴婷正准备出门电话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就听到黄蓉刺耳的声音，“吴姐，你在不在大统华超市，我中午请你吃饭好吗？我想和你一起聊一聊。”

“对不起，黄蓉，我今天已经和朋友们约好了在‘海港酒楼’喝午茶，改天吧，好吗？”吴婷其实从心里觉得黄蓉挺难的，但确实早已约好了有事。

“吴姐，都是成都人吧？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我也想多认识几个朋友，我不会妨碍你们吧？”挺有心计的黄蓉就是想参加吴婷她们的聚会，所以她的一连串诚恳要求让吴婷都不好拒绝。

吴婷迟疑了一下说：“没事儿的，我们也就是瞎聊一会儿，你来吧，半小时后我们在‘海港酒楼’见吧。”

“谢谢，谢谢！那我们一会儿见，吴姐，你有几个朋友来，要不要我带点什么礼物给大家？”黄蓉有不失礼貌而又问客杀鸡似的问吴婷。

“不用，不用，你来就行了，她们都是有钱的主儿，那要你掏什么钱的。”吴婷觉得黄蓉挺懂礼貌的，生怕她花些冤枉钱。

“那好，吴姐，我们就一会见吧。”黄蓉高兴地放下电话，她从心里感激着吴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