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大印”

王坚波

暑假的一天，午饭已经凉了，还不见儿子回来，我和妻等了很长时间，心中着急起来，决定分头去找。多年来，儿子每次玩耍，都是在午饭前后回来。今天，他会到哪儿玩呢？

夏日的户外，热浪滚滚，我和妻几乎同时汗流浃背地回到家里。“没见？”我和妻同时发问。“他能到哪里去呢？”妻声泪俱下。我故作镇静，其实心里也慌得很。

“妈！”突然，儿子和喊声一齐飞进门来。往日脸上白白净净的儿子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花脸豹”。儿子头发上、脸上、红背心蓝短裤上，沾满了一道道的黄泥巴。肚脐亮着，拿背心撩着什么东西。可以断定，他是在哪里玩泥巴去了。

妻张开双臂扑向儿子，儿子却后退着说：“别碰我，别碰我！”儿子叫了一声“爸”，径直走到我跟前，将怀里撩着的东西亮给我看：“这是大印，我们几个在城外刚浇了的苞谷地里挖了泥，坐在一块好大好大的石头上捏的，捏好了就放在石头上晒，等晒硬能拿了，我们才回来。”他取了两个给他妈，取了两个给我。“这两个最好的，是我的。”儿子说着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仔细瞧着手里的两个泥巴疙瘩，还真有点像圆圆的印章呢，只是不够标准。我的心里沉重起来，我向来憎恨玩弄权术的人，而大印恰恰是权力的象征，我趁孩子吃饭时，将那六个“大印”丢进了痰盂。

吃完饭，儿子跑来欣赏他的作品，自然未能见到，就问我藏在了哪儿，急得满头大汗。“以后不许玩这类东西！”我严肃地告诫他，用手一指痰盂，说：“在那里找去。”儿子蹲下去一看，“大印”已经泡成稀泥，哇地一声叫唤起来：“我要我的大印，你赔我大印，你赔我大印……” 　我说：“你起来，我赔你！”他立刻不喊叫了，但仍然睡在地上，说：“真的？不许骗人！”“不骗你。”我说，“你起来，赔你的比原来的还要好得多。”他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我就拉起他的小手，出门走到街上一家刻字店，买了两个圆圆的红色塑胶图章递给他，说：“咋样？比泥巴的好吧？”他接过图章，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说：“我还要刻上字呢。”“不能刻字，”我说，“就这样玩吧。”

“不！我要刻字、我要刻字！”

看来字是非刻不可了，可是刻什么字呢？我思来想去，要刻就刻能教育儿子的字，对，就刻这样两个字：忘我。

刻字店的师傅戴着眼镜，刻得很认真。他一面刻，一面说：“刻这两个字好，刻这两个字好。这两个字，已经被许多人忘记了。”刻毕，他把印章交给我，刻字的钱坚决不收。我接过印章递到儿子手中，说：“只给一个大印刻字，留下一个你自己刻吧。”

儿子拿着大印看了看，终于欢呼雀跃起来，撇下我一溜烟跑了。

                                           （原载2010年7月17日《商洛日报·周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