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秋后，黄昏，天晴，风紧

落日，点燃了半边天穹

西天如水，波光粼粼

——燃烧着，燃烧着，沸点正浓

我绕过村庄，跨过一口老井

心如朝圣，一步一步走近您

收获后，您回归了本真

山丘低头，您袒露出最原始的风情

多像一位高原汉子，满面通红

赤身裸体，醉卧，苍茫中

 

我试图，慢慢地将您接近

我的脚步，轻轻，我担心会把您惊醒

我紧闭双唇，不敢高声

我泪眼朦胧，眼前是疲惫的母亲

下跪，匍匐在地，接近灵魂

心如清晨的露珠，清澈，透明

我是一个忠实的信徒，静心，虔诚

低头，我用额头贴近您，紧紧

我闻到炊烟，柴火，五谷杂粮的醇香

我像婴孩一样醉倒在您的怀里

——亲吻，亲吻，亲吻

我的土地啊，——亲爱的母亲！

我多想呼唤您，可我不敢发声

我听到有无数种声音，如烈火，如雷霆

触手可及，仿佛遥远，仿佛很近

我知道，那声音是甜蜜而醉人的鼾声

我知道，那是我无数已经离开了的亲人

此时，他们在您的怀里，睡得很香，很沉

 

 

无数次，我在梦里向您靠近

我的脚步总是轻轻，又轻轻

我接近你，双手捧着跳动的良心

在您面前，我不敢有杂念

更不敢有一点私心，我必须透明

您的仁慈，比阳光还要热烈动情

接近您，我必须放下了所有的伪装

接近您，我的心能安稳，脚下能生根

我知道，我和玉米，大豆，高粱一样

都是您的儿女

甚至小草，蝼蚁，蚂蚱都是我的亲弟兄

 

 

轻轻地，我走近你，试图接近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您

从乡村到都市，我始终在您的怀里

或愤怒，或开心，或忧伤

您总像母亲望着玩耍的孩子，默不做声

我知道，我会离您越来越近

从我出生那刻起就开始向您靠近

或许某一日，我不再年轻

我苍老如一株枯黄了的小草，弱不禁风

直到躺下，老死在您的怀里

 

 

我想好了，安放我的墓地不需要隆起

对于我，不需要有太多的规矩

我的墓地要平整，要尽量平整

要能自如地爬过蚯蚓，走过牛，穿过犁

要适合种子发芽，适合蝼蚁安家

适合庄稼生长，适合大树扎根

我希望有一棵大树缠绕着我的身躯

我希望有小草尽情地生在我的头颅里

最好能有一个人

就像我生前踏着您一样踏着我去远行

 

 

夜思

 

 

一粒种子，多年心中安葬

风干了，珍藏，或许死亡

这其实是个致命的失误

雨至，风来，雷霆如夏花绽放

种子如光的速度，苏醒

翻身，发芽，生根

萌动的夜啊，有边，或无边

有风，或无风，这都不重要

听，是谁在深夜叩响我的房门

——咚咚，咚咚

曾经的，愤怒的，欢乐的，忧伤的

我无法安睡，披衣，起身

——灵魂已醒

 

 

走过一片坟茔

 

途径荒野，走过无数座坟茔

或高或低，有序或无序

野草正盛

一座坟茔，安睡着一个先人

他们是曾经的生者，如我

或许他们也爱行走，爱思索

他们也曾经爱过一个人

曾经有过遗憾，失落，愁或恨

只是他们走了，留下隆起的坟茔

走到一座坟头，蹲身

我试图在流走的光阴中，追寻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荒草茂盛，泥土中，歪斜的墓碑

风雨已经把清晰的文字葬送

我无法去辨认，起身

低矮的坟茔，无字的空碑，安睡的人

 

人活着无法长生，我们缅怀亲人

习惯找来坚硬的石头，等亲人走后

大地上高高竖起一块墓碑

其实，再坚硬的石头都有生命

生或者死，我们无法预定

谁能说得清，泥土中到底安睡着多少先人？

 

走过荒野，穿过坟茔

回头，我看到一块崭新的墓碑

碑上留有我的名字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坟茔

我知道，我会和他们一样长久安睡

这一天不会很长久

我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就如有字的墓碑

经历了岁月，也会成空

请把握有生吧！

至少在安睡的那一天

我们可以对世界宣布：曾经来过，今天走了

——留下的是不死的灵魂

 

 

静或动

 

 

深山，古刹，宁静

少不得暮鼓或晨钟

静是不静，静极思动

——不静为静

像微风，轻轻掠过头顶

像黄叶，轻轻飞舞飘零

往往形容静的时候需要动

——以动显静

如银针落地

如深夜，乡村，声声狗鸣

忽远，忽近，很宁静

 

静需要动，有动则静

动需要静，以静制动

如处理问题，无头无序，需静

静是思考，是求索、是论证

或者是等待，如静观其变

或者不是等待，似静不静

——静，实为动

这原本对立的事物，亦可妙用

如柔和刚，无和有，矛和盾

 

 

雪或人生

 

 

不需要闪电，不需要雷霆

有风，有云，足够了

——你来了

就在某个正午，清晨或黄昏

你还是那样羞涩

脚步轻盈，模样儿楚楚动人

你还是那样的善良

习惯用你的善良去掩盖忧伤

你还是那样的淘气

偷偷站在爷爷的白胡须上

你还是那样的天真

在你的眼里，世界不会有沉重

在你的眼里，山脉，河流，乡村

都属于一种颜色

是妈妈口中的童话

是新娘的婚纱，洁白，纯净

 

你来了

来了，又走了

世界还是原来的摸样

该沉重的依然沉重

该忧伤的还会忧伤

 

分明记得身后留下一串

深深浅浅的脚印，回头

却空空

就像一个人，一场梦

时间一转身，一切都会遗忘

 

 

行走的快乐

 

 

 

就像我不懂你的忧伤一样

你永远无法明白我的快乐

 

我行走在冬日的某个清晨

捡一片黄叶，写一封长长

的信，我向春天发出邀请

希望来年鲜花能更加迷人

 

我行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

身旁跑着成群结队的骏马

快乐地跑吧！我的亲兄弟

我要搭乘白云，翱翔蓝天

 

我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

最好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没有伙伴，这些都不可怕

我独享着整个明亮的星空

 

我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海边

水下是自由自在的鱼或虾

快乐地成长吧，我的朋友

我要采一朵浪花，带回家

 

你永远不会懂得我的快乐

就像我不懂你的忧伤一样

我行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坐下来，和蝼蚁开心交谈

身旁有鸟儿，有小草大树

这都是我最亲最爱的家人

当然，还要包括一株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