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走上火车，一觉醒来已经到达郑州。时间是上午10点。当天阳光很充足，刚入冬的天气不是很冷。提前买好的换乘车票还在晚上9点，我随着人流信步走出火车站，招了招手，一辆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在我面前戛然而止。
“去哪儿？”
司机摇下半个窗玻璃问。
“到黄河边！”
时间充足，阳光明媚，我决定去看看奔腾数载、川流不息的黄河。
“对不起，拉不了！”司机说。
“为什么，我没有任何的行李啊！”我拍拍衣服，又原地上转了一圈，意思是告诉他我就是一个人去，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不管行李的事儿，你去哪儿俺都保管送到，惟有黄河边不去，如果你真想去就再找别的车吧！”
“我会付你车钱的，不白坐，你尽管放心！”我又补充说。
司机一听笑了说：“哈哈！你误会了，俺不是怕你赖帐，别的地方都中，就是不去黄河边，拉客人到黄河边俺的心里不得劲儿（方言，指不舒畅，不好受的意思）！”
看来这确实是一位很奇怪的司机，他的不到黄河边当即吊起了我的胃口。
“好好好，不去看黄河，就到博物馆吧！”相信郑州博物馆也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可以领略一下厚重的中原文化。
“中！”司机很高兴，一踏油门，车如一尾鱼儿，迅速就汇入如水的车流之中。
“你为什么坚持不到黄河边呢！”
车子一开，我就迫不及待起来。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很感兴趣，如果说这是个怪司机，那么他今天偏偏就遇到了我这样一个怪乘客，越是不了解的事情就越是想弄个明白。
“也没有啥，就是不愿意去，俺曾经拉过一个妞儿，也和你一样走出火车站，要去黄河边。”司机说。
“这也不奇怪啊，人家要去你就去呗！挣钱吗，不拉客人怎么能挣到钱呢！”我说。
“是啊！那天俺去了，可那个妞儿去黄河边的目的不是去看景儿，是去投河自杀！”司机说。
“什么，自杀，这也太恐怖了吧！”我吃了一惊。
“是的！”司机说。
如果一个人不想活了，愚蠢到了不珍惜生命的地步可以有很多条件，偏偏她要坐着火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去跳黄河，确实让人无法去理解。
“是真事儿，俺没有骗你！”司机是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他反复强调着，意思是让我明白他说的是实话。我侧身看到的是一双善良的眼睛，就像热播过的电视连续剧《士兵突击》里许三多的眼睛，也不是，确切点说应该是演员王宝强的眼睛。
“那天是个中午，原本不想再跑了，想休息一会儿，干我们这一行是个不识闲儿的活儿，上午刚刚跑了一个长途，菠萝盖儿（方言：指膝盖）都是疼的。偏偏上来一个妞儿要去黄河边，去就去吧，只要车不孬就得为客人服务。到黄河边后，她付钱下车，临关门时冷不丁嘀咕了一句：师傅，你等我几分钟，如果我彻底回不来了，你就走！我很吃惊，啥叫彻底回不来了，我多嘴问，你要去干什么。她回答得很利索：跳黄河！”
“你说这不是造孽吗！”
“嗖——”出租车飞快穿过一座立交桥，车子里暗了一下，接着又洒满明媚的阳光。司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说我拉着人家去跳黄河，如果人家妞儿真跳了，彻底回不来了，我的心一辈子都不会得劲儿的！”
“这也不管你的事啊，是她要跳，又不是你让她跳的。再说你的职责就是把客人送到目的地。”我说。
“关键是她坐着俺的车，是俺把她拉到了黄河边。”他说着开始激动起来。“这不等于俺拉着人家妞儿去送死吗？俺难受，为了俺的后半身活得安稳，俺不能让她死。”
“你很认真！”我说。
“俺不认真，如果是你，也会去这样做。假如俺一开始就知道她要去跳黄河，俺说啥不会拉她，当一个人轻生的时候，应该想想对方，不是吗？再陌生，只要她坐了俺的车，就是俺的客人。如果她跳了黄河，以后俺还如何开车啊！俺的心里会一辈子都不得劲儿！”
“所以你救了她？”我问，
“是的，俺悄悄地拨打了110，在警察没有到来之前，俺一直在劝她，俺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黄河！”
我又一次侧身，眼前是一个清瘦的身子，可以用单薄来形容。
“你的身子如何能挡得住黄河呢？”我好奇。
“俺往她的眼前一站，身子就挡住了黄河，她推俺，抓俺，俺不动！俺一直劝说。直到警察到来，一个下午俺没有拉成客人，没有挣一分钱，但是俺最终救了她，耽误一下午心里得劲一辈子！”
“所以你不到黄河边？”
“俺宁愿不挣那份钱！”司机说。
我抬起头，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游走在车潮中的出租车太普通了，普通得让我们几乎无从记忆，就像是城市里的某一种符号，很多时候我们在招手乘坐出租车的时候想到的只是车，而忽略了驾驶出租车的那个有血有肉的人。就像那天，我下车后走进博物馆，才突然想起忘了问他的名字。http://cnc.imgcache.qq.com/ac/b.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