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年，也许更久，我在无尽的黑暗里沉默着奔跑，什么都找不到。
我死了吗？还是活着？
如果我死了，为什么不让我好好睡一觉？
折腾我十八年了，该折腾够了吧？

现在我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就是知道自己醒着。

眼前有光芒倏地亮起来，一点一点蔓延；最终整片整片地明亮了的时候，我发现我仍然站在那片触目满是蓝色与绿色的草原上，他站在我面前，身上一件宽大的白袍，不染纤尘，头发也被整齐地梳理好，和他以前天壤之别。
他就那样淡淡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双手尽力支撑身体的重量。

“我让你回去。”他开口，冷着声音。
“不回。”我犟道。
“回去。”
“不回！你至少要告诉我原因还有这里是哪里！”

让这个小哥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来是件很困难的事，可是这次，他居然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要太执着。”
“我一辈子也就执着这么一件事了！在医院里等啊等到全身不剩几块没插管的皮了，你居然赶我走？！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的吗？！”我说话不经大脑对他大喊，随后怔住——我好像透漏了什么和我的病有关的信息。
他又摇摇头，在我眼前蹲下，和我平视。还是那么平静幽深的眼睛，没有外来杂质，本身却复杂得要命。
我还是第一次能和他这么近，但我察觉不到任何他存在的证明，面前似乎只是团能发音的、无味的有色气体而已。
他说，“你不用瞒了，到这个时候，什么都会知道。”
“这个时候？”我不解。
他定定地看我许久，我无法确定他是在看我还是只看着我的眼睛。它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有那么好看吗？

“其实我是被派来接你的。”他又说。
“接我？这是哪里？”
“生与死的交界。我不想带你去死者的世界，我觉得你不该死。你什么都没做过，若不是父债子偿，你本可以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说什么傻话，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啊……你死了？！”
“是。”他站起身。

我愣住了。
怪不得他会赶走我，怪不得他没有气息，怪不得他全身上下像是再也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哪也不去，你忘了我们约定过什么？！”我不知何处而来的力气，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你还是要跟我走？你父亲还在你身边等你醒来。这么离开，我们是可以一起直到最后，只是其他爱你的人，再也见不到你了。”
“每个人都有死的一天！从小到大受过无数折磨，我受够了，活着还不如早点死掉了事！！”
“……决定了跟我走？”
“是，别那么婆妈！”

他忽然笑了。
“走吧。”

他拉起我的手，慢慢扶我起来。
我依然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一团空气凭空把我托起来似的。

他带我往前，一直往前。
我回过头，身后的草原崩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我看见那里的黑暗中显出一个虚幻的影像，父亲握着我已经失去生命的手泪眼滂沱。
原来父亲也是个温柔的人。

还没有机会尽孝，我就得走了啊，对不起，爸爸。
虽然我知道“对不起”这三字无用。

我狠狠心，不再看那个模糊的图像，转头对小哥笑，“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他的侧脸精致得耀眼。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我贪恋的弧度，嘴唇轻轻动了动。
“张起灵。”

我捏了捏他空气一样的右手，它逐渐实体化，有了温度。
“我叫吴邪。”


-fin.-
（请注意下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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