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童心（九首）

     ——五味杂陈 之五十五

 

                       诗 孩

 

     西 窗

 

七十岁

 

一觉醒来

精神百倍

日头正在山尖上红着

他铺开稿纸

兴致勃勃地描摹着朝霞

 

     老 吗

 

一年四季

开一株不谢的菊花

老伴是蜜蜂

在丝丝缕缕里找我

 

没有多少蜜了

清香依然幽远

 

     马蹄莲

 

清香渺远

 

一株马蹄莲

在我秋后的阳台上静开

 

似闻蹄声“得得”

四十年后  自草原

将我青梅竹马的妹子驮来

 

     日 出

 

腹背受敌

经过一夜的孤身苦斗

早已千疮百孔

 

山头上

探出一颗

血淋淋的头颅

 

     逼出来的诗

 

曹植七步成诗

 

我他 一步

一个血印

五步一朵梅花

 

曹丕用豆萁煮豆

他在雪上绣花

 

     被囚的诗人

 

在纸上

画一道门

或画一扇窗 

 

如崂山道士

灵魂早已脱身走了

 

空中飘来天堂的咏唱 

 

     六十岁

 

从山泉里

曲曲折折流过来的水

已经浑黄

甚至紫黑了！

 

是谁污染了你？

 

药   一丸

童子心

 

    向日葵

 

它用半生时间

跟着太阳转

用半生时间

低头沉思

 

当它决心

不再跟着太阳转的时候

他成熟了

 

 

    中国式婚姻

 

爬墙的爬墙

空房的空房

 

婚姻在人前笑

爱情在背后哭

 

有蝶啄破茧子

翩翩而来

 

花   早已被风

一朵  一朵

摘走

 

待发稿

 

  浮生春梦（十九首）

      ——五味杂陈 之五十六 

 

             诗 孩

 

    早晨有雾

 

早晨醒来

去阳台看花

是谁给玫瑰披上了婚纱

 

一边羞答答地瞅我

一边暗捏小刺一把

 

啊！我美妙绝伦的天人

刚烈贞节的民间女子

 

   又 别

 

我已死了十年

见到你后

又悠悠苏醒过来

 

无言中  眼神

相互刻镂着对方

我们的情感又失血了

 

泪珠含着你默默移去的背影

失足滑落

跌碎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绝处逢生

 

四十岁

白发出现了！

五十岁上

越来越多

六十岁

已成灰发

一场大雪势所必然

 

七十岁

试看红梅斗雪！

 

    读书

 

打开的

总是两只翅膀

此时你感觉便是鸟了

在人间、天堂、地狱间翱翔

 

但你毕竟不是鸟啊！

最终或化作一滴泪

或凝为一滴血

或缩为一滴卑污

 

溅落在纸上

 

   果 树

 

一年  一年

只在心里

依稀记得

付出的血汗

自己从来不说

 

一季季红艳艳的成果

把粗壮的腰身都压弯了

还用手掌谦卑地遮遮掩掩

怕让人看着

 

   瓜 农

 

一地滚圆的喜悦

 

他抱抱这个放下

亲亲那个放下

都是不忍舍手的儿女啊

 

这么些个绿晶晶的宝贝儿

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甜透了的心事

 

姑娘大了不中留

 

   晚 炊

 

从灶膛里

伸出只妈妈的手

老远的招呼

在田里疯

在坡里野的丫头、小子们

快快回家来吃饭

 

三五匹小驹子，嫩羔子

“咴咴”“咩咩”地叫着

“得得”“踏踏”的蹄叩

由远而近的传来

震得夜色  树叶般

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闪电雷鸣

 

在一块

湿淋淋的黑布上

书写文字

 

铁笔银钩

石火迸溅

 

爆出“隆隆”大音

呼唤太阳

 

   鱼化石

 

河干了  海枯了

逼上梁山

你在石头里存活了下来

修得万年不坏身

 

亿万年之后

给好奇的现代人

一个目瞪口呆的惊喜

 

人们纷纷前来吃这石头鱼

嚼得津津有味

 

   鱼化石

 

几百万年了

你还在那里

栩栩如生地游

 

定格刹那历史

 

让人们惊喜万分地看过去

你在时间之水上

打了一个眼儿

 

   雁 阵

 

以蓝天为宣纸

以身体为笔墨

一撇  一捺

挥洒一个大写的“人”字

 

破空一声清唳

惊呆了多少

人间的大书法家啊！

 

   山 泉

 

自险石、藤草中

蜿蜒出一条银亮的长蛇

它并不阴狠

反倒显得十分良善

 

冷不丁它咬了我一小口儿

又一小口儿

好爽好甜啊！

 

   老 井

 

大旱之年

龙王爷那滴泪

像枚银钉儿

嵌入地里老深老深

 

三千年不干

三千年也溢不出来

 

一个眼波

世世代代

滋润着芸芸众生

 

   景阳冈

 

冈上已无虎

老虎已于七百年前

被武松打死

 

大郎还在

世无英雄

 

景阳冈

卧作一只斑斓猛虎

死等那位打虎英雄

 

   午夜，升起一颗小小太阳

 

他  灰黄

松垂的腮上

居然有些泛红了！

情感的墨汁

即刻在面上

点出两滴露水儿

 

日出！  孙孙儿

发出小公鸡的

第一声

高亢的啼鸣

 

   放大镜

 

老了  老了

晚上看书写字

得用那只大眼聚焦

 

花了擦抹擦抹镜片

蒙了歇上一歇

 

看上写上不一会儿

只见一团黑虫虫满纸乱爬

 

噢！  蚁文

变幻莫测的蚁文

难道是我刚刚写下的吗？

定睛看过之后

又觉得艰深、陌生

连自己也懵懵懂懂

难道冥冥之中

有一只握我为笔的大手？

 

    纸人儿

——咏诗人小说、散文家

 

几个

饿扁了肚子的

薄薄的小人儿

 

千百年后

还原出男儿的骨骼

女儿的血肉

和倾慕的心跳与羞涩

 

衣衫褴褛的捉笔者

留几张纸的面皮

足矣！

 

   糊涂账

 

在山下

山比我高

在山上

我比山高

在人世

草比我高

在梦里

我比天高

 

到底有多高

谁也不知道

 

   隆 冬

 

       一

 

日子老了

连风都白了

 

草们

也老成胡子了

 

       二

 

上帝  抟出

许多玉白的馒头

幽灵们在此游荡

却不舍得咬上一口儿

 

一片肃杀之气

有饮泣之声自远处传来

又不见那人

 

       三

 

一切皆白了

包括我的六十岁

 

           2004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