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风低吟着掠过山岭，隐隐夹杂着军营口令之声。

 扎营在齐眉山上的十余万将士，其中有四万人是朝廷精锐内司马骑军，多为涂山人。一万五千人是平安的平叛军，二万人的是何福的灵璧兵。这三部分人马组成了现在的官军中坚力量。另外还有二万多人是新近入伙的其他杂牌军和招募的青壮流民。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无论行军，作战，宿营都有一定之规，这是铁的纪律，必须遵守的条例，但是对于官军这样由多支不同背景人马短期内捏合而成的军队，在这方面就无法要求人人都做的很好。

 在当晚的宿营中，很多官军阵地都没有设置壁垒和壕沟，或许是出于懈怠，或是出于侥幸，总而言之，谁都不相信对面人数仅有几万的燕军敢来夜袭。

 再说大营外围还有无数游动哨兵担任警戒呢，挖那么大一圈深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敌人若半夜上来，大不了冲出去用长矛再把他们扎下去就是了，所以用不着费力气去干那些粗笨的土木活儿，还是早点歇息吧，养足精神准备明天的大战……

 次日凌晨，五更时分，官军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之中，而扎在虹河北侧的燕军人马已经按照朱棣的命令开始悄悄整装造饭了。

各营带队主将步行前往中军大帐集中，众人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一会儿，一身戎装的朱棣手按佩剑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他先是用期待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将领们落座。

 随着一阵甲叶碰撞之声，这些孔武有力的将军们在帅案两侧分别坐下，静候主帅训话。

 朱棣干咳一声，说道：“各位，很抱歉这么早把大家叫来，关于作战方略已经在昨天晚上讲过了，无须再说，但是本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时却又想不起，以致整夜辗转难眠，直到刚才不久我才豁然开悟，原来是因为有一句重要的话还没有和大家深讲哦，现在是当讲的时候啦。”

“殿下欲说之言必有深意，我等愿闻其详，凛遵王命！”大元帅张玉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面部表情渐渐变得刚毅，开口对众人道：“天亮之后，我军即将与官军展开一场决战，这一战并非单纯较量胜负，对我军而言，这仍然是生死之战，如果赢了，在座各位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若是输了，那就连身家性命都没有了，所以说，此番大伙一定要有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信念，这不单单是为我效命，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希望众将能够明白眼下的处境，好自为之啊！”

 燕军将领们听了无不动容，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子，拱手道：“我等愿追随殿下与官军决一生死，排山蹈海，在所不辞！”

“好啊，好啊！”朱棣嘴角向下一撇，脸上流露出感动的神情，语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朱棣的战前动员令很快经将领们之口传达了下去，当士兵们明白了这是一场必须要取得的胜利之后，不禁人人决心死战。

 当一轮红日刚刚从地平线跃起的时候，三万燕军已经开出大营，列阵待发！

 此时齐眉山上山下的官军营垒里刚刚燃起了炊烟，吃饭的时候就要到啦，很多贫苦流民参加官军，为的就是这消魂一刻，他们匆匆忙忙的穿好衣袍，舔着干裂的嘴唇，把饭碗抱在手心，脑海里思索着今天早晨这顿会是吃米饭呢，还是大馍？肉估计是不会有的，但咸菜应该管够吧？

 燕军阵营的异动很快引起了官军游骑哨兵的警惕，当徐辉祖接到报告，紧急下令全军集合的时候，燕军如潮水般的向己方阵地涌来！伴着骤然响起的鼓点声，凛冽的杀气越逼越近！

 “全军集合，列队！”官军营里响起了集合的鼓点声和传令兵的狂喊声。

 十万士兵惊的呆了，我靠，总得让人吃饭吧？难道战斗就这样开始了吗？

 整个营垒乱作了一团，这时候就看出老兵和新兵的区别来了，有经验的老兵在起床的时候就已经把盔甲兵器整束好，此时听到号令，立刻全副武装的冲出了营帐。

 而新兵则大多是一边向营帐外跑，一边往身上披着铠甲，还有的跑了一半路，又返回去拿忘记携带的武器。

 数千名燕军铁骑在大将李彬的率领下以一种骇人的气势率先压到，将散落在外围的一些官军小营垒秋风扫落叶般的辗碎在铁蹄下，后面则是燕将王真率领的三千名敢死军；敢死军之后是先锋朱能统领的五千精锐步卒，朱棣与元帅张玉等人率燕军主力压阵续行。

“前进！前进！”燕军前锋步兵伴随着沉闷的战鼓声狂热的呼喊着，烈烈迎风的旌旗很快便被人群踏起的尘烟遮掩住了，从山上往下看，只能看到大片的黄烟从远处席卷而至。

他手搭凉篷眯眼眺望依齐眉山下列阵的燕军，歪过头去对身边的徐真、孙成道：“看到没有？对面反军骑兵很轻狂啊，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得去冲一冲他们的阵营！”

“我二人愿去冲击敌阵！”两人心领神会，立刻请命道。

“好，就拨给你俩三千最精锐的骑兵！不是本公舍不得多派人马，而是因为现在敌军总数远超于我，将士们心中没底，此番出战只有以少打多，并且击败敌军，才能鼓起我军必胜之信念，明白了吗？”徐辉祖沉声道。

 徐真和孙成道望着前方黑压压的燕军骑兵，胸中热血沸腾，暴喏一声：“末将遵命！”

徐辉祖使劲咬了咬牙，双目闪动出狠狠的厉芒。

毕竟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将！

二人转身退下披挂整齐，率领三千骑兵跑马出阵，最前面的步兵赶紧把营门口的拒马木搬开，骑兵们提着锋利的长矛径直杀出营垒！

 “列阵，列阵！弓箭手在前，长茅队准备！”在官军将领们狂怒的吼声中，慌乱的士兵们开始聚集在一起排成方阵。

 由于没有遭遇到壕沟和坚固壁垒的阻拦，燕军的突击行动异常迅猛，李彬指挥铁骑向两翼分开，步兵前锋很快便冲到了山脚下的官军主阵营前。

 官军敢死队手持短柄利斧疯狂劈斩营前的简易栅栏，很快这些简易栅栏便被剁成了碎木屑，伴着一阵欢呼声，黑压压的燕军继续向前挺进，他们都是朱棣在燕赵一带招募的勇士，进退如飞，势不可挡！

 匆忙间还没有列好队伍的官军士兵们脸上带着惊恐之色，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依然呐喊着挺起长矛，弓箭乱放。

 燕军强弩队立即还击，密集的箭雨寒鸦投林般射入官军阵营之中。

 “杀！杀！”仿佛是狂涌的大潮猛然撞上了一道堤坝，双方士兵狂喊着对冲，很快展开了一场近距离激战，无数长矛互相攒刺，很多人在第一轮的拼刺中便倒下去了，但更多的人践踏着尸体继续搏斗。

 燕军打前锋的都是重铠步兵，他们用蒙着生牛皮的燕尾盾护住头脸，狂舞战斧长刀在‘长堤’上切开无数个缺口。

 看到同伴一个个倒下，很快自己的性命也将不保，官军士兵被迫拼命反击，锋利的长矛向前面一切活动的物体猛扎。

 由于贴身肉搏，很多时候双方士兵几乎脸对脸挤在了一起，但却无从下手，因为他们手中的长矛实在太长了，无法回刺近在直尺的敌人，这个时候只好扔下手中的长矛，抽出腰间佩带的横刀和匕首进行格斗。

 混战中甲胄精良，训练有素的燕军很快便占了上风，以倒三角形向内猛攻，把当面敌军阵形冲出一个凹陷，官军正面阵地虽然动摇，但仗着人数众多，却从两翼不断包抄过去，士兵的喊杀声、惨叫声混杂着兵器撞击声充斥着整个战场。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激战，官军最前面的几个方阵开始顶不住了，不断有士兵扔下武器向后逃跑。先是十几个人，再是几十个，最后漫山遍野都是奔逃着的士兵。

 尽管如此，此时接战的还只是官军一部分兵力，虽然前军败退，但后面依然散布着十几个生力军方阵，每个方阵至少由三千名士兵组成，弓箭手、排矟手密布如林，严阵以待，灵璧总兵何福也奉徐辉祖之命赶到了最前方去指挥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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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汗青，姓名赵先杰，配字汗青，安徽宿州人，袓藉安徽淮北，博士，资深媒体人、旅美作家、文史学者，天下时报网总编辑，中国新闻杂志社副总编辑。

已出版20万字长篇军事历史小说《垓下之战》、20万字长篇军事小说《抗日英雄欧明海传奇》、20万字章回小说《游龙戏凤后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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