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大学到参加工作，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十几年来各居一地，便不曾陪她过过生日。最近在杭，因事逗留，又值她生日在即，便多留了几天。

  生于七十年代初期且在农村长大的我，和那个年代很多人一样，并不看重生日。我们姐弟四人，我的生日，母亲一直在十二和十八两个日子里纠缠，直到如今都说不清楚我是哪天生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爱我。话虽如此，在平淡生活中，如果可以借某个日子，让人间的烟火在某年某月某日的那天，显出些许璀璨，也为我所期盼。

  居住的地方有花店，有人定制了99朵玫瑰，拼成“心”形图案，一大束红艳艳的，火炬一般。价格也挺热烈，九百多元。还有奶黄色的卡布奇，单枝二十五元，一束十六枝、十九枝不等，数量随顾客喜欢挑选，可以单选，也可以混搭向日葵，满天星之类的。好看是好看，可无根之木再好看，终归没有生命力，十天半月的样子就枯萎了。思量之后，决定还是送别的什么。这世上父母对子女的爱和子女对父母的爱，表达方式是不同的。孩子用孩子的方式爱着父母，父母用父母的方式爱着孩子。譬如都是生日，孩子送我鲜花，我则考虑送孩子——盆栽。

  表达方式不同是必然的，世界是年轻人的，年轻人喜欢美好灿烂，喜欢诗和远方，每一天都如朝阳，喷薄而出。而父母已历尽沧桑，不管你愿不愿意，日薄西山的日子，每一天都朝向归于尘土的地方，他们更看重脚下，或者说，更看重那个成就了美好灿烂的称做“根”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孩子们送我们花，我们会送她一棵会开花的树，一棵只要辛勤浇灌，就长长久久开花的树。

    记得那天花港观鱼，导游说：“杭州最不缺的就是花”，这话倒是不假。西湖景区、西溪湿地，甚至所居住的小区，触目所见都是花木，可要买盆栽还是要找到地方才行。办法有的，百度搜索最近的花卉市场，坐地铁转公交，然后步行1.4公里即到达。店家搭的塑料棚子，里面的花真不少，有观叶的幸福树，发财树，红掌，绿箩，文竹，龟背竹，鸿运当头之类，还有开的正艳的茶花，月季、杜鹃，康乃馨，石竹，绿绣球等，以及花叶两赏的兰科及它科植物，其中最惹人眼的是一大盆蝴蝶兰，满盆的花朵簇拥成一个圆团，像澜沧江边的一大群蝴蝶，展翅欲飞，鲁鲁站在那盆花前，脸上写满了惊诧，自言自语：这花真好看，咋恁像假的啊。我忍俊不禁，真可谓：假作真时真亦假了。一笑之后，看到一盆大花蕙兰，花茎颀长，每茎着花十几朵，花朵渐次开放，花茎便由直到弯，不胜娇羞的样子；另有蜡梅质地的兰花品种“小神童”，花瓣色如蜜蜡，让人忍不住有触摸之冲动。建兰尚未到花期，不知花色如何。君子兰盛花期的有“大将军”品种，叶片油亮，花箭粗壮，美中不足的是因为缺乏光照，多多少少有点夹箭。补叙一下，以前我家中也养过一盆君子兰，从一棵幼苗养到开花，大约用了十几年的时光。最近表嫂又送我一盆垂笑君子兰幼苗，目前尚在爱养期。

  几番考量比较，最后选了君子兰、墨兰、香兰。君子兰植株清秀、典雅脱俗，墨兰、香兰花色普通但香气浓郁，另选实木花架一个——惟愿芝兰在室，生活芬芳。其实送花只是途径，希望女儿更加热爱生活才是目的。结账时，店家贴心，答应另送我一盆多肉，让我随便挑，我一眼看中了一盆“金枝玉叶”，老板说“这盆贵啊，要二十多块呢！”是啊，这么金贵的名字，竟然作为搭售白送了，冲这个名字，好像更应该买的是金枝玉叶，送的是兰花才对。有个插曲是，女儿得知我们在买盆栽，视频中也看到了我们这边繁花一片的场景，她连问：“好不好养呢，养得活吗？”我说：“这么鲜灵的花，养得活的，咋能养不活呢！”说完，我自己先笑了，因为想起听过的一个段子：有个人去买鸟，问老板，这鸟能养活吗？老板慢条斯理的回答：“养得活养不活要看你怎么养，你要把它当娃养就养得活，当爹养就养不活。”笑话归笑话，养鸟也好，育人也罢，养的好与不好，无非就在“用心”二字上，世上之事，“用心”必成。

  返程的路上，想此选花之过程，主要是本着实用去的，美观倒在其次。譬如蝴蝶兰，不选它是因为蝴蝶兰仅仅是外观漂亮，并无一丝香气。用鲁鲁的话说，“世上很多事物都是漂亮的没内涵，有内涵的不漂亮，且推及于人”。

  我赞同他的说法，但同时感慨，天地生万物，本各有其妙，至于漂亮与内涵之类，是人为赋予的，说到底还是人之好恶。为什么说漂亮的就是好的，或者说芬芳的更受人喜爱，美与丑，香与臭，本就是共生互存的，是人的好恶非要把它们分出个好坏美丑来。话又说回来，“食、色，性也”，对物质世界和精神享受的追求是人的本能，灵隐寺有联：“人生哪能都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我认为这是在出世的地方劝诫俗世，身处娑婆世界，不必求全责备，豁达，是一种智慧。而金刚经中有：“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所相非相，即见如来”，则是一种彻底的觉悟。一部心经，空是主题。也是人生的难为之处。

  只愿经过人世的风吹雨打，我们依然初心不改，且永远保留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活的热爱。

2023/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