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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走了  作者:习习

(2008-10-15 23:51:57)
标签:

骨架子

棺材

小院

棺木

院子

情感

分类: 转载

    作者:习习  来源:网络

    奶奶要走了。
    医院白色的病床上,我的奶奶小得像一个婴孩。
    她是突然昏迷过去的。吃了早饭,她问外面的天气好吗,说想出去晒晒,奶奶躺在躺椅上,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奶奶的脸上,奶奶说,今个的日头真好,说着头突然歪了过去。医生说奶奶是脑溢血,已经无法救治。
    奶奶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她再也不会开口和我们说话了。这个冬天,奶奶一直好好的,甚至没有感冒,才养起的一点点肉,飞速地没有了。才昏迷了两天,她的腿已经开始起褥疮,就那么一层包着骨头的肉,还要这样溃烂,医生说会继续严重的。她的左边身子已经瘫痪,可她的右手一直焦急地在空中乱摆,似乎要抓住点什么。奶奶好着时,习惯用大拇指和食指摩挲她的衣角,我把被子边塞到她手里,她赶忙摩挲着把被子往上拉,她是想盖住她的下身。奶奶的两条腿只剩下了干枯的骨头。先前,我从没有看到过她的小裹脚,我们在钥匙眼里偷看过奶奶洗脚,可她老留给我们一个后背。现在,那两只瘦骨嶙峋畸形的小裹脚就露在外面,四个指头紧扣着脚心,大拇指趾甲早已溃烂没有了,这双被奶奶包裹了多半辈子的可怜的小脚,奶奶就是用它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现在。
    人一辈子,像我奶奶一样,给这世上留下的只是一副骨架子啊。我真的不相信我的奶奶就用这包了一层干枯的皮的骨架子支撑到了现在。奶奶的右手又在焦急地乱抓,我捏着她的手,她把我的手往她的腿上送,是她的脓疮在痒。血液已经供不到她的全身了,她的手指越来越凉,她会这样一直凉下去吗。我说奶奶我帮你扣痒痒,奶奶不动了,她身子像柴一个硌人啊。我不停地揉着奶奶的手,想让她暖和起来,想让她的眼睛睁开,再看看我们。
    奶奶真的像在熟睡,她辛苦了一辈子,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如果还有梦,我希望奶奶做着她喜欢的梦。窗外多好啊,正是春天,阳光亮亮的,小花儿到处都在开,奶奶要做这样的梦多好啊。可是前两天,奶奶半夜竟拉亮灯在床上坐着,奶奶说她梦见一个女人,脸特别害怕,拉着灯看见家里人就不怕了。现在,谁都帮不了她去到梦里把那个可恶的女人赶走了。
    天黑了,奶奶的面容看起来越来越憔悴了,医生说奶奶颅里的积血越来越多。“坚持住啊,”爹摸着奶奶的脸说,“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家去。” 
    熬过了一夜,一大早,就把奶奶接回了家。奶奶似乎清醒了一些。当我在她耳朵边喊她奶奶时她竟从嗓子眼里恩了一声,然后就用她那只能动的手抓来抓去,脸上的皮肤皱起来,像要哭的样子。我的奶奶多可怜啊。她多想睁开眼睛说几句话啊。我说,奶奶快睡吧,睡一觉什么就都好了。
    奶奶什么都明白的,就是不能说,睁不开眼睛。可是爹们着急啊,已经请来人忙着给奶奶安排后事了。院子里的人来去匆忙,有的描画棺材,有的准备搭灵堂,有的洗着碗筷杯碟准备迎接来客。奶奶一定是听见的,她的眼睛里不时滚下一滴泪来。
    奶奶的头顶的床边挂着她的那根老拐杖。它跟着我这个没有自己姓氏的奶奶快一百年了。现在她和奶奶一起在休息,它在奶奶的身边看着我奶奶最后的时日。
    院里忙碌着的我的爹们妈们,还有守在奶奶床头的姑姑,一个比一个老了。时间多快啊,我的尕爹,那时候还在上学,在窗户上偷看我们姐弟们玩过家家呢。现在他已经快半百了。我的脆弱的爸爸,藏在树荫的后面,看着一院子的人出出进进,他甚至不忍心隔着窗户看看他那个气息奄奄的老妈。
    还有停放在院子里的那个四十年前爷爷临走前留给奶奶的棺木,它一直一言不发地耐心等着,现在它终于等到了,它马上就要装进去我干枯了的奶奶了。
    奶奶的头发多好啊,摸起来滑滑溜溜的,快90岁的时候奶奶竟又开始长起了黑头发。那时候她就爱坐在小凳上,太阳好的时候,在小院里梳头,掉下来的头发,奶奶一根一根拣起来,拧成一小团,塞在院墙的砖头缝里。现在,我给奶奶在病床上梳头,把她脑后的那个小髻挽起来装到发套里。奶奶说活到她这岁数的人少啊,这样的发套哪里都买不上了啊。
    把奶奶的枕头垫高点,这样奶奶会舒服一些的。她的脊背上有一个大背锅,她几十年就背着这个大背锅,白天弯着身子干活,晚上枕着高高的枕头睡觉。爹说奶奶年轻时身子可是直直端端的,她年轻时和爷爷一起做棺材营生,奶奶要和爷爷一起扯大锯开木头,推推刨、刷油漆,奶奶力气小,和爷爷拉大锯要使更多的力,就把脊背就累成了一个大疙瘩。奶奶踮着小脚,背着这样一个大背锅,我从老远就能认出她来。那时候,在院门口的半截水泥电杆上,黄昏时她胳膊肘肘在电杆上,一直等着姑姑下班,尕爹放学。过年的时候奶奶一大早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儿孙们来看她。


    奶奶又熬过了一天,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十分可怜的样子。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洒下一院子的亮点子。可奶奶越来越喘不上气了,我又看见奶奶的眼角渗出了眼泪,奶奶在想什么呢?爹说,奶奶留下了这一院子的娃娃,伤心呢。可是奶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无力睁开眼睛看看她的儿孙们。爹说:“你想走就走吧,娃们都好得很,你再也不了牵心了。”下午4点多,我的奶奶走了,奶奶走得那么平静,表情安详,谁都不能相信奶奶是真的走了。
    但是奶奶真的走了。爹妈们哭着给奶奶穿上了新衣服。我的奶奶穿着崭新的绫罗绸缎,孤零零地躺在她老屋的地上。奶奶活着时舍不得穿新衣,只在过年的时候才拿出她的新褂子新鞋子穿上。现在我的奶奶穿上了鲜艳的新衣服、新绣花鞋,要到一个新地方过她的新日子去了。把奶奶的老拐杖放在她手边,还有她的小木梳,奶奶没有更多可以带走的心爱的物什了。
    奶奶的棺材终于画好了。鲜红的棺材描金涂银,瑞云升腾、仙人降临。还有一百个不同式样的“寿”字。想到我的奶奶就要孤单地躺进这个外表华丽的冰凉的大盒子,我的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奶奶活着时操心了一辈子,拉大了他的六个儿女,又拉孙子。现在奶奶满堂子孙,可她彻底老朽风干要睡进了这个冰凉的大盒子里了。
    子夜时分入殓。奶奶的子孙们跪满小院,小院安静无声,树叶哗啦哗啦,这是奶奶在夜晚听惯的声音,她亲手栽种的小树苗现在都已长大,可她再也听不见它们的歌唱,看不到它们的舞蹈,尝不到它们新鲜的果实了。花园里各种花籽刚刚破土出苗,还没来得及给奶奶的窗户上爬满花朵,还没有给奶奶开满红艳艳的海纳,让她的小孙女们染红指甲。现在,我的奶奶终于躺进了那个大盒子,这个我从小就不敢多看,从小就憎恨的心怀叵测的坏东西,现在终于装进了我的奶奶。太凉了吧,奶奶,太冷清了吧,奶奶。我的奶奶躺在那个大棺材里是那样小,那样单薄。
    棺木前的两根红烛满身眼泪,火苗在风里伤心难禁。香烟缭绕,它们能否一直萦绕着我的奶奶走向遥远的天国?
    花椒树结满了细密的花椒疙瘩,枣树的叶子还没有长大。梨树在风里哗啦哗啦响得凄凉。它们还是过着它们往常的日子。
    一个大黑蜘蛛在它的网上忙碌,奶奶活着时它一定早在的,奶奶喜欢一切老物什:墙边立着的笤帚疙瘩,刃儿豁豁牙牙的小铲子,那一堆沙子、一捆柴禾、几摞碎砖,奶奶看着它们在眼前,心里安静塌实。
    奶奶虽然老得辨不清她的儿孙,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可她坐在她的屋里,头颤颤地转来转去,唠里唠叨着听不清的话语,她的儿孙们看着她,心里是暖和的。
    现在,一切依旧,而我的奶奶永远走了。

    天刚亮起来,冰凉的夜风还没有吹尽。奶奶鲜红的棺木搭上了车,要去一个高高的山上。奶奶的头发花白的老街坊们,眼睛潮湿地在路边送她。她们说:“让她走吧,90多岁了,再不了让她难心了,再不了让她看见难畅事了。”
    奶奶的小院凄清无声,那个老屋里的沙发上再也不会坐着奶奶了,我的奶奶清晰的样子,现在是一张薄薄的照片,在玻璃镜框里坐着,她慈祥地看着我笑啊笑的。
    太阳照亮了山巅,小草们才刚刚泛青,树木上的绿叶还很瘦小。山风清凉,小鸟清脆的叫声在山谷里窜来窜去。我的爷爷,四十年前就沉睡在这里,留下我的奶奶在这世上又独自熬了40年。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他们的坟包紧挨着。爷爷坟头的青草很快就会长过来,那棵大树会呵护着奶奶坟头的这个小树。他们会一起生长,相生相连,相亲相爱。就像我地下的爷爷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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