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鸟的姿态歌唱

——略谈《牧之诗歌选》中“鸟”意象的特征及辐射的真善美思想 

                                          文/黄健

 “在诗歌的身上/冬天的鸟们夜夜歌唱/如雪花飞舞/渴望春潮的涌动/荡涤我们冰冷的情节”作为出生于生长于黔西南州地区的布依族诗人，牧之以鸟的姿态歌唱大地，不管季节的更替，不管物质的匮乏，他总是以虔诚的诗心，行走在平凡的生活之中。著名诗人穆木天说过：“诗的世界固在平常的生活中，但在平常生活的深处，诗是要暗示出人的内生命的深秘。诗是要暗示的，诗是最忌说明的。”（《读诗》）牧之在生活中发现了诗，也将生活过成了诗意。多年来，他对诗歌一如既往的热爱（痴迷），诗歌更是镶嵌到了他的骨子深处，诗歌渗透到他的血液之中，骨子与诗歌、血液与诗歌难以区分。从他在大量的纯文学刊物上发表的诗作和他先后出版的诗集《山峦》《心灵的河流》《依然如故》《馨香依然》《魂系高原》《心灵的遥望》《纸上人间《风在拐弯处》《纳祥郎岱》（合著），让他从一个布依族山寨走向了中国诗坛，他的诗风，让他成为一颗独树一帜的璨星。

“意象”是情趣与物象的化合，是既强调过程又强调结果的自为之物。”（颜同林）而“鸟”意象的情趣与物象被无数的古人的诗作所体现，很多有关鸟的诗句也流传千秋万代。比如：“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春明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等上至耄耋之人，下至垂髫之人，都能朗朗背诵，那是否就意味“鸟”这个意象平淡无奇了呢？并非如此。

鸟，是平凡的也是自由的，但它做着不平凡的事情。

春天到来，剪燕为农民带来春的消息；夏天到来，布谷鸟为农民带来庄稼结出果实的喜悦；秋天到来，候鸟与农民一起分享收获的甜蜜；冬天，万物萧条，万赖俱寂，乌鸦站在枝头歌唱，使冬天有着生命的歌声。

黔西南，岗峦连绵密布，河流纵横奔流，峰林成群，树木成荫，花香弥漫。这样的地理条件，四季都有鸟鸣。牧之生活在这样一片土地上，鸟，成为了牧之普遍使用的意象。鸟鸣，就像伴随在生命中的足音，或高昂，或低沉，但都是生活的一部分。鸟，是灵动的，牧之的诗句是灵动的，这就形成了他独特的诗歌。如此，牧之的心，像一只鸟的心，无时无刻地在歌唱。

 一、牧之诗歌“鸟”意象的特征

牧之的诗歌，在艺术上呈现多样化审美趋势，内容上融入情感的美化特色，这归根于他立意的深邃与表达的思辨，在给读者以回味美的同时，还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思想。

在《旧时光姗姗来迟》中，他写道：

 一滴雨离开树丫，不为绿肥红瘦

霞光一照，季节的鲜润，有绿意飞翔

 ……

风吹瘦旅人的背影，雁鸣淡泊成一缕馨香

一只蚂蚁找到了归途，枯叶满地，有爱重生

 疲惫和喧嚣与惊蛰梦醒夜里，旧时光不旧

一只鸟在逆光飞翔，人面桃花被春风点赞

 ……

 一朵睡莲，夜访山鸟，月光与云烟靠近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沉浮，与夕照渐行渐远

 他写旧时光，用“飞翔”“雁鸣”“山鸟”意象来串联。这样的旧时光，不是通过鸟下蛋、孵化、长羽毛来阐述的，而是直接用“飞翔”来贯穿旧时与现在。逝去的不代表悲伤，一滴雨离开树丫，一滴雨成为旧时，但霞光一照,一滴雨为季节增添绿意，像一只鸟从一个季节到达另一个季节，总是带着歌声，歌声让枯萎的爱获得重生。在梦里，旧时光不旧，逆光飞翔，逝去的才值得追寻，让读者引起身临其境，回味那些值得回忆的物事。牧之在这样的回望中形成了诗，而这种诗是有画面感和情感的。情感在内心长时间的沉淀，需要表达出来，如何表达？直接白描写道：“好怀恋逝去的时光”吗？如果是这样的写法，就只能去写散文和小说了。而牧之写诗长久，自然注意到这种语言的细节，所以他暗喻写道：“一朵睡莲，夜访山鸟”，将自己比喻为睡莲，将旧时光比喻为山鸟，这样的写法不生硬，反而恰到好处地抒发出心中不可抹去的情结，还有一种优美的画面，充满温馨的永恒之爱。

 季节的版图/注定以幻想的形式出现/听到或听不到百鸟的歌唱/我都需要想起一切/一半是孤独/一半是寂寞/和中秋月一起相互照应/......满是典故和历史的雨巷/盈满天空飘洒的细雨/我却被岁月淘尽了泥沙/在灯火阑珊处/就着雨声饮酒/等策马扬鞭的人/牵走月色  春梦/然后  西出阳关（《想起岁月》）

鸟的歌唱，是人心灵的感触。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浮躁，就算有无数只鸟在你的耳畔歌唱，你也不会发觉。相反，就算你的耳畔没有鸟的痕迹，你也会听到最美妙的歌声。牧之的内心有无数只鸟在歌唱，或许他的心本就是一只鸟，他感知岁月，在岁月里超越岁月，进入历史空间，在历史的空间里种植他的痛苦和幸福。俄国思想家别林斯基说：“任何伟大的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痛苦和幸福深深根植于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他从而成为社会、时代以及人类的代表和喉舌。”毫无疑问，牧之是这样的诗人。他从季节出发，到百鸟、中秋、雨巷、灯火、阳关，这些书写本就是历史文化的载体，或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长存于世，或淹没在茫茫黄沙中。一个诗人需要记住历史，这是使命。牧之歌唱在历史文化的浓郁的气息中，他做到了属于他的使命。

有一种鸟，不管它飞多远？终究要回巢，因为它对脚下的土地爱的深沉。

在《与家乡书中》他写道：

 ......堂前的燕子也一只、两只、三只……/与我们一起，用诗歌回乡偶书，抚摸/乡音的问候，在母语中喝酒、叙旧/……/等待迷途的归人与南飞的雁阵，在一场雨中/找到五谷、农具和薪火的种子，洒一遍乡愁/在一江春水里同我们一起雀跃着，恩爱着/携人间烟火游弋风轻云淡，飘逸在柳絮桃林中/等待他乡之月，挂在山丫的树梢，听故乡的耳语

 “意象是诗歌的灵魂”（许晓晴），在这首诗中“燕子”“酒”“雁”

“五谷”“农具”“薪火”“种子”“春水”“风云”“柳絮”“桃林”意象都是带有温度的，而这些意象是诗人的灵魂，带温度的灵魂。在诗人心里，“故乡”不再是两个简单的词语，而是一份情怀。当一个人远走故乡，故乡的一切在游子眼里都那么可贵，哪怕是一撮泥巴都能让人满眼泪光，这是每一个诗人必须要拥有的情怀，牧之做到了。这些意象成为牧之诗歌的灵魂，灵魂里是胸膛的故乡。

关于故乡的情结，一个人永远说不完，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是每当我们想起就会不知所措，感觉心里有一种无声的声音存在，而这种无声的声音胜过雷鸣。

诗中的燕子，会离开故乡，但它离开后，也会无时无刻挂念着故乡，不然春天一到，它不会飞过千山万水返回。这种返乡，牧之毅然，牧之是西南人，他去过西北新疆工作，但他回来了，带着情怀回来的，如此他的心灵才得以安身，《与家乡书中》是最好的证据。

大自然辽阔，是鸟栖息的家园。任何一个地区都有鸟的存在，也有鸟的歌声。第五辑长调悠扬，每一首长调里都有关鸟的意象。或用鸟的意象书写关于生命的思考，或用鸟的意象书写特定地域的历史底蕴。

 “蝉鸣远去了，鸟鸣回巢了……/雁鸣听雨，提升我们虔诚的心……/像鸟儿面对远方……/一只鸟在东山向佛……/看古木参天里的鸟们......”（《东山》）

“久别的候鸟，萦绕着文笔塔尖……”（《文峰塔》）

“南飞的雁阵/也不会再看见，打铁关……”（《打铁关》）

“而此刻，南飞的雁阵正在空中演绎风情万种……/白云与飞鸟的啁啾回归在蓝天，绿水再次点睛青山......”（《与时光在高速上沉思》）

“而布谷鸟正拥花而眠，我们只能默不作声......”（《在普梯流连忘返》）

“一只雄鹰在雪山上空，翻飞寻觅....../一只天鹅，在赛里木湖凝望一抹幽蓝......”（《赛里木湖，赛里木湖》）

“月光照在菩提上，飞翔的雁阵飞去又飞回......”（《福尧，福尧》）

“一只鹰，在龙宫之上盘旋......”（《龙宫，龙宫》）

“穿过岁月，飞过鸿雁的遥望......”（《乌拉盖，乌拉盖》）

在长调中，用“雁”“候鸟”“布谷鸟”“鹰”抒写一种独特情绪，这种诗歌大气磅礴中显得内敛，传递出客观对生命、历史的回望，鸟是山峰屹立的见证者，鸟是历史翻卷的见证者，鸟所唱调出的歌声也是客观的。牧之抛开现实生活中空洞乏味的意象，选择真实自然的鸟，这种天地合一的、人鸟合一的写法，使他的诗歌给人一种立足之高远、视觉之广阔、思想之深邃。

二、牧之诗歌鸟意象所辐射的真善美思想 

续范亭关于《真善美的解释》：“真是真实，美是美感，善是理性之美。”在这样的解释中，可以得出真善美，必须从人的情感出发，一个人具有真善美的思想，他所追求的艺术和生活才能是向善的，从而传递一种正能量。

我与牧之认识近五年，每一次向他讨教诗歌，他回复我最多的就是真善美的思想。不光是对我有这样嘱咐，与他认识的每一位小辈，他都这样嘱咐。他说文学作品传递的永远是正能量，不可能是一些庸俗的负能量。从他这本诗选可以真实地看出，真善美思想贯穿全诗。

 在《怀抱经书的人》中他写道：

 ......

一盏灯退到香火深处，风停雨停

那些低飞的鸟儿，在风的另一面

与念经的人给月光指点迷津

而木鱼声里，忧伤无处躲藏

 牧之给怀抱经书的人的环境不是恶劣的，而是风停雨停，为什么又要将飞鸟写成低飞的鸟儿，只有低飞的鸟儿才能让人们看到它的痕迹，或听到它的歌声。风的另一面是什么？风的另一面是还是风的另一面吗？给读者留下一个解不开的迷惑。其实不然，风的另一面是春天，是温和的风，是真善美。通过鸟儿在风的另一面与念经的人给月光指点迷津，最后让忧伤无处躲藏，忧伤无处躲藏后就是喜悦了。

在《此时此刻》中也是一样的用隐喻来给人真善美的思想。

 ......

或者水鸟起飞的闲散

体会野草的心境

在隐忍中

修复尘世的伤疤

 在水鸟起飞的闲散时刻，学习野草的心境，修复伤疤，有一些伤疤，会让人们一辈子都耿耿于怀，只有修复了伤疤，才会把痛忘记，这是对读者的一种提醒。

除开用隐喻来书写真善美思想外，也有直接写真善美思想的。在《简单的心绪》中，他这样写：

现在  阳光很好

掀开童年的鸟声和画册

一双眼睛

使青青的野草呼吸粗重

越过湛蓝的海水和人群

从高原  我们的心脏

呼啸而过

 ......

在鸟鸣衔来的喜悦里

在家园丰收的晒场边

握一把关于祖先故事的良种

滋润着我们漂泊的灵魂

......

 张炜曾说：“诗歌好比是文学的心脏，只有它健康地活着，文学才不会死亡。”这首诗是活的，“阳光”“童年”“鸟声”“眼睛”“青青的野草”“湛蓝的海水”等意象是活的，这种活是生命的活力；这些意象没有一个是晦涩的，给人一种清鲜，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喜悦；用词是活的，“丰收”“良种”“滋润”的词语，不是给人一种绝望，而是一种希望；思想是活的，一个人有很多心绪，有凌乱的、有烦乱的、有平稳的，牧之没有将不好的心绪表达出来，而是选择好的心绪传递一种正能量，所以他的思想是活的真善美。

而在第五辑长调悠扬中，鸟的意象众多，而通过鸟意象所辐射的真善美思想是回归，这里的回归不是回归原点，而是在发展的基础上反思。反思我们的真善美有没有丢失？反思优秀文化是否如他写的“直到天长地久，直到地老天荒。”

牧之诗歌“鸟”意象书写，是一种坚持不懈的诗意寻找、挖掘，这种坚持不懈的探索精神，让自然中的鸟成为一种耀眼的光芒，而他自己也是一种耀眼的光芒，他在诗歌的路上一路探索，一路歌唱，使他的心灵纯洁。而诗中“鸟”意象从未死亡，它还在成长，还在前进，还在歌唱。

鸟意象所辐射的真善美思想的书写，是诗人高尚情操和本真的信念。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越来越向“钱”看，而牧之坚持他的诗歌创作，礼赞平凡的事物，守护平凡的事物，他这种真善美的思想的创作应在存在的基础上更加得到发扬。

《牧之诗歌选》属于他的一个诗歌创作上的总结，总结不代表结束，他依然在诗歌创作的路上以鸟的姿态在歌唱。而我在学习牧之诗歌的意象和思想上，永远是开始，没有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