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今天上午又去医院复查。也许是因为昨晚上床前由此算了算下次住院的时间，想了一想注意事项，躺下后就突然想起上次治疗时的一些事来。

久不写博的我，不知怎么突然就像恢复了之前写博的习惯，自然而然地拟了标题，思考着文字，半天都睡不着了。我甚至怀疑，昨晚我不如立即爬起来，把想到的直接写好发了再回床上，回来倒是能立即睡着了，可能比自己一直躺在那里人不动，提醒着自己不要再想却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地在脑子里过着那些文字睡着得早些。

中间几次看了一下时间，对突然活跃的大脑有些无可奈何。

既已影响了昨晚的睡眠，那还是把这一段发出来吧。

 

上次治疗是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人可以想见的多。

上午做过检查，下午办好手续，准备挂水。

虽然下午挂水的人一向比上午少，但毕竟是节后，一眼看座位已满，就让护士帮我查了一下我的座位，原来是在角落，已经坐着一个年龄挺大的大爷，并不在挂水。

我看了看上方挂的资料，确定是我的位置，就带着歉意对他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

他有些木然地抬头，我怀疑他根本没听懂我说什么，幸好旁边座位上的老太太反应极快地喊他站起来，到其他地方找座位坐，又跟我说：“没事没事，本来就应该是给挂水的坐的！”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陪老太太来的，只是因为老太太也并不在挂水（后来得知她在等自己的药水），所以之前没有看出他们的关系。

因为没有空座位了，大爷最后到外面过道里坐着等了。

不化疗之后，现在挂的水少了，我就不再带小说来，每次都是刷着手机挂水，不喜欢跟人聊天，但周围有些事我也会注意到。

不知何时，有个女人搬了张圆凳坐在老太太对面，陪她聊着天。期间老太太还拿出吃的，让她带给大爷吃，再看看他的情况。听她回来后描述的用词，我察觉，这应该不是她家的晚辈，更像是保姆。看来老太太听到大爷在外面吃得香就放心了。

我对面的一个女患者，挂水反应大，边挂边吐，情绪也不好，有些哭哭泣泣的。老太太就让那个保姆过去安慰一下。

隔得有些远，我也没认真听，只是她俩有时声音高一点听到几句，似乎那个患者是觉得很委屈，说自己也不想得这病啊，更不是自己想吐，但家人似乎有些怪她。听起来，有些悲观。

她们两个聊时，老太太几次喊那个保姆回来，她聊得带劲，都没听到。后来终于回来，老太太说，刚才她们在说话时，有人过来几次，站在旁边，见她们在说话，又走了，应该是那个女患者家的，怕她在那里不方便。女患者解释说那是自己的老公，没关系的。老太太又让她保姆拿着自己的止吐药过去让那个女患者看，推荐说效果好，以前自己吃医生开的药也是吐，改用这种就不太恶心了。

还真是一个热心人。

那保姆再回来时，跟老太太说那个女患者的情况，说是宫颈癌，现在复发了，治疗反应大，所以情绪不好。

我们就说，宫颈癌不用那么害怕呀，不是很恶性的肿瘤。

老太太就问我是什么癌，我说是肺癌，她说自己也是，而且和我一样，也是无靶向药可用，只能化疗加免疫治疗。老太太另一边的女病人说，那么巧，她也是肺癌。

老太太让我们看她的光头，说才一期，头发就掉光了。另一边的女人说她也是，这次是第二期，但头发已经没剩多少了。摘下帽子给我们看，老太太和保姆就笑，说之前戴着帽子没看出来，拿下来，果然是差不多掉光了。

于是她们就开始羡慕我，说我头发倒没怎么掉——最近几个月没化疗，我头发已经渐渐长成了，差不多是男人的小平头的长度，上班戴假发，这次挂水，第一次没戴假发。我说我是化疗结束后慢慢长出来的，当时也是一期之后头发就全掉了。大家都聊起自己调头发时的各种现象，她们两个又说我头发长得挺好的，白不怕，可以染。

之前她们聊天，我一直没有加入。现在因为我搭了话，她就开始主动跟我说话：“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呀！——”

我听她明显并不是问话，而是有后半句。

原以为会和其他多数人的反应一样，要么是问为什么家里没有人陪我过来，要么是对我能够自己来料理一切表示佩服，没想到她的后半句竟然是：

“真好！你只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像我，每次还要拖一个来。”

又解释，说不放心大爷一个人在家，所以每次来医院都要把他带着，顺便照顾。

从来没有人因为我是自己一个人来而表示羡慕的！

以前看过几次七十多的老人没有子女陪，只有老伴相依为命地过来治疗的，还曾经写博感叹过，真是没有看到八十多岁的癌症患者在自己治疗的同时，要把家人带来照顾的。不过回想之前的种种细节，确实是她一直在操心着大爷，而不是反之。

前面听她们聊天，就一直觉得这个老太太是个反应很快且很乐观的人，耳聪目明的，只是没有说而已，此时就说了对她的看法，又说刚才坐下时就注意到了，我跟大爷说话，他还没听清呢，她已经反应过来了；跟护士沟通用药、挂水等细节时，也是反应很快，脑子很清楚。

她笑，说自己反应确实挺快的，又说自己是38年的，但听别人说话非常轻松。旁边那保姆也直夸。

我算了一下，她比我父母大了四五岁呢，都八十好几了。不过看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和我父母以前还真有点像，只是我母亲比她幸福多了，父亲虽然因为耳朵不好（我们都说他是聋子，跟他说话，常常需要很大声才行），反应有点迟钝了，生活上，尤其是烧饭、出行等，倒都是父亲在照顾着母亲。父亲常说，他虽然听不见别人说话，但和母亲交流是无障碍的。这应该是长期生活形成的默契吧。

我说，我们家也是，我父亲听力不好，跟他说话很费力了，又什么也不烦了，平时我母亲在操心、张罗各种事，老太太又热情地说了很多她们夫妻的相处。

 

虽然节后人多，我这次还是很顺利地一天之内就治疗结束，第二天就正常上班了。现在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效率，掌握规律之后，衔接真是越来越好、效率也越来越高了。

次日早晨有女友来关心我的治疗情况，又说我完全没有必要每次这样赶着来上班，应该在家多休息休息。

这个女友是个心思有点重的人，半年前因为家里一件烦恼事弄得有点小抑郁，晚上睡不好，总是早早就醒了，去医院开了安眠和抗抑郁的药吃，后来睡眠好一点，但又担心由此产生药物依赖；平时工作中总要求照顾，不能提前回家就觉得很有压力，偏偏我们这几个月新换了一个领导，要求高、节奏快，人人工作都加了不少码，加班加点更是新常态，她更是觉得压力很大。平时我经常宽慰她，有时也会讲一些治疗时遇到的故事来勉励她；对如何改变角度看现在新增的工作量等也给她提出了很多建议；还给她提了观察自己的睡眠情况、随时调整用药量的建议，成功帮她逐步减少了两种药的用量，睡眠也变好了。这几个月，虽然她工作量增加了，但精神和气色越来越好了，也已经越来越能适应新的工作要求。以她的情况，觉得我这样的病，几乎每次都是独自去医院，还总要精心计算着时间，最高效率地完成每次治疗，有些无法理解，总说我还是应该让我老公请假陪我去医院。

我没有接她的话，直接跟她说了这个老太太对我可以独自来医院表示羡慕的事，说了当时我听到前半段时脑子里想的后半段，没想到她的后半段会是那样的。并说：“你不会想到，像我这样一个人去医院、不需要照顾别人也会让人羡慕吧？”

她听了很是震惊。

所以，真的不要把自己的烦恼过于放大。很多时候，在自己悲悯自己时，也许别人还在羡慕你呢！你永远也不知道周围别人还有哪些更困难的。看开些！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要再总怨天尤人，还是多往好处看，乐观地对待吧！

原本想记录的只是这个“羡慕”的故事，在那里睡不着时，又想到了关于头发的“羡慕”，也一并记下来，加上期间的细节，又长了，不过，也许这样的长度，才对得起我昨晚那么长时间的不眠。

 

最近的叶越来越漂亮了，上班路上，能够看到榉树、乌桕树已经慢慢变得五彩，桂花也甜香得让人心醉。可惜节后不久南京就爆发新的YI情，几个工作点都紧挨着确诊病例的活动场所，好多人黄码，收到七天五检短信的更是有一大半（虽然事实上后来已经全员每天检了），所以单位又要求两点一线了，无法出去自由欣赏。幸好手机里还有之前散步拍的几张照片（除了彩叶，还有令我惊叹的秋日里发的新叶，阳光下新老树叶颜色对比鲜明，美极了），今天我们区也全域常态化了，虽然单位还没有宣布取消两点一线，应该也快了吧？！（摄于20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