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十净九裘”
(2015-06-13 14: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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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戏曲轶事 |
在京剧艺术的鼎盛期,也就与“国剧三杰”、“老生三大贤”、“四大名旦”几乎同一时期,京剧的花脸行当也产生了三个艺术流派,分别是富连成科班出身的侯喜瑞的侯派、票友下海的郝寿臣的郝派、名净金秀山之子金少山的金派。其中侯喜瑞和郝寿臣偏重于架子花脸,而有“十全大净”美誉的金少山则偏重于铜锤花脸。这三位名角所创的三个流派对京剧花脸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侯喜瑞和郝寿臣都有“活曹操”之称,金少山因出演《霸王别姬》中的西楚霸王而被称为“金霸王”。金少山后来以花脸挑班,更是一件前所未有之事。在这之前,花脸演员中之杰出者如钱金福等也始终是作为硬配,没有能挂头牌的,金少山自挂头牌改变了这种历史。到抗战结束时,金少山已潦倒而死,郝寿臣亦退出舞台,只有侯喜瑞还在演出。在这种情况下,富连成科班出身的、名净裘桂仙之子裘盛戎开始形成自己的流派风格,人称“裘派”。
裘盛戎的条件跟金少山根本没法比,倒是有点像侯喜瑞,又矮又瘦。裘的嗓子也不像金少山那般声震屋瓦、穿云裂帛,但是韵味浓厚,十分耐听。等到裘盛戎的艺术日臻成熟之时,前面那三位前辈都已退出舞台了,在花脸行当里唯一能与其比肩的大概只有郝寿臣的弟子袁世海了。但袁世海是架子花脸,而裘盛戎是以唱工见长的正宗铜锤花脸。裘盛戎在文革中黯然去世,但他的弟子方荣翔、王正屏等使得他的艺术得以弘扬、壮大。文革后,侯喜瑞已年近九旬,能得他真传并能坚持舞台演出的似乎只有一个袁国林;能得郝寿臣艺术三昧的也只有一位袁世海;金少山生前因懒惰并没有悉心教导什么人,私淑金派的也未见什么杰出人才。在这种情况下,裘盛戎的弟子方荣翔以他那韵味浓厚、百听不厌的唱腔大放异彩,吸引了无数青年花脸演员投奔裘派艺术门下,等这一批演员成长起来(如康万生、邓沐玮、孟广禄、宋昌林、唐元才等等),花脸舞台上自然就都是裘派了,因此才有了“十净九裘”之说。
我觉得之所以会有“十净九裘”的局面形成,主要还是因为裘派是可以学的,而金派那样的流派是无法学的。金少山天生方头大脸、身材魁梧,再加上一副旁人难及的好嗓子,可以说天生就是唱花脸的材料,稍加努力就能大红大紫。而裘盛戎条件不好,只能在韵味上下功夫,是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成功的,正是别人学习、效仿的好典范。一个花脸演员,能天生有金少山那般好条件的太少,如果非要去学他,那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企及的。就像杨小楼以后的武生都学杨,但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赶上他,都是一样的道理。为什么过去唱老生的多学谭鑫培,而很少有人去学孙菊仙、汪桂芬、刘鸿声?因为孙菊仙他们嗓子太好,实大声宏,别人没办法学。有些名角之所以成名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先天条件好,如孙菊仙、刘鸿声、杨小楼、金少山、谭富英、张君秋;有些则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如谭鑫培、余叔岩、程砚秋、侯喜瑞、杨宝森、裘盛戎;还有一些是条件本来不错,加上自己努力而成名的,如梅兰芳、高庆奎、马连良、郝寿臣、袁世海。如张君秋者,全凭一条唱不坏的好嗓子,硬是成为“四小名旦”,硬是创出了“张派青衣”。京剧的四功五法张君秋只有唱是能得满分的,其余都不能及格。但他条件好,观众也就爱他的唱,谁也没有办法。丁秉鐩认为张君秋唱腔最大的特点就是“穿凿”,我认为十分恰当,《秦香莲》里那一句“我叫一声杀了人的天”最能体现这一点。张君秋以后只有薛亚萍能唱出这种感觉,她是学张君秋最好的一位,因为她的嗓子和师父一样好。
“十净九裘”并不是一种好现象。因为只有不断竞争、不断改进,才能向前发展。裘盛戎也不是一开始唱戏就自成裘派的,他也是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不断吸收别人的东西,慢慢创出了自己的流派。而现在舞台上能看到的铜锤花脸几乎全是裘派,有名的花脸演员似乎只有一个杨赤是郝派,这不仅不利于花脸艺术的发展,无法产生出新的流派,也不利于裘派艺术自身的发展,只会使得裘派花脸们固步自封、止步不前。花旦行当实际上也是如此,自陈永玲去世后就再没有筱派花旦了,全是清一色的荀派。筱翠花的艺术自有荀慧生不及的地方,筱派的没落实在是京剧的一大损失。今天的京剧舞台上侯派和金派已经绝迹,郝派只有杨赤“一枝独秀”。裘派花脸固然好听,但观众们听太多了也难免会觉得单调、乏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