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珠小珠落玉盘

石保青

发于《演讲与口才》2023年16期

白居易《琵琶行》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弹奏琵琶时发出的美妙乐声，其实，这一形象的比喻亦可引申开来，用于形容语言之生动。

气象学家吴国雄回到母校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和学子们交流，在回顾了自己艰苦求学、拼搏奋斗的经历后，他说：“人的一生机遇太多了，就像是河里的鱼。如果你不做准备，那么机遇就像鱼一样，从身边游过去了。滚石不长苔，凡事要积极行动起来，付诸行动，才能有所作为。我本身并无过人之处，是艰苦的环境磨炼了我的意志，是目标如一的奋斗让我的业务能力得到锻炼和提升。沙发很松软，但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只有惊涛骇浪、熊熊烈火才能让人永不迷失方向。不要把困难想象得那么可怕，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别人能生存，我也能。只要有恒心和明确的目标，机遇就会接踵而来。”

吴国雄撷取自然之物，解析成功之道。他把“鱼”“滚石”“沙发”“惊涛骇浪”“熊熊烈火”这些与人生机遇、行动、方向等毫无关联的事物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一起，让语言更加生动形象，简括凝练，如珠玉落盘般落在听者心上，在叮咚作响中唤醒听者生命的内在动力，激发出他们潜藏于内心的能量。

在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的一次会议上，有青年科研人员向中国科学院院士、晶体学家范海福提问：“该怎样对待别人对我们工作的一些负面评价？”范海福院士说：“科研管理需要有评价，评价是客观的需要。科研人员对于别人给予的评价则不必太在意，别太认真，认真就出偏差，特别是当领导的，别死看SCI引用率。同一事物的评价，会因人或标准而有所不同。好比孙悟空，在人间是齐天大圣，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就成了弼马温；反之，天上册封的大元帅下到凡间却是个猪八戒。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应该要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科学家也是一个凡人，和普通人一样。世界上没有‘最好’的科学家，但是，科学需要一大批愿意尽最大努力把事情做好的人。”

范海福巧妙征引齐天大圣孙悟空、天蓬元帅猪八戒在人间、天上的不同形象和称谓，用以类比人们的正反评价、褒贬不一，而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人们所站的位置和所持的标准不同。如此耐人寻味又生动贴切的类比，就像落在盘中的颗颗珍珠，激发听者的思考欲，使其珍视自我，不轻易被他人的负面评价左右。

超声学家应崇福耄耋之年仍在攀登科研高峰，承担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声空化物理和化学效应的机理研究”。有人问他为何还有如此大的动力，应崇福说：“我常想，人体真是个绝妙的机器。机器的每一个部件，一工作就是几十年，在这几十年里，不少部件从不敢休息，像心脏，它不能说请个假去打半分钟的盹儿。人们真应该感谢这些部件的敬业精神，但显然也要明白，如果有一天有一两个部件不得已告退，那也是很自然很必然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大意外。另外，蜡烛也是很奇妙的，在它点完之前，它可以一直发光发热，有时只剩一小片已熔的蜡油，只要烛芯还能站立，这个形态已变的蜡烛仍可以点上一分半分钟的。那么何必不点呢？”

应崇福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他以不同的意象诠释“壮志未歇”之动力。他既服老，承认老年人身体机能退化之规律；又不服老，自喻“即将燃尽的蜡烛”，哪怕还有一分半分钟，也要继续发光发热。寥寥数语，抒发了一个科学大家的奋斗情怀，及其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奉献精神。如此生动曼妙的话语，犹如珍珠洒落，直袭听者内心，让人高山仰止。

无论什么话题，他们都能说得生动形象、掷地有声，让人仿佛听到了圆润的珠子落在玉盘上发出的清脆的叮当声，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境界。我们的语言也当追求这样的效果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