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汇聚成瀑布

石保青

发于《做人与处世》2023年第12期

茆智院士读小学的时候，老师对他的评价是“品学兼优”，但在缺点那一栏写下了“交友宜慎”。茆智不服，跑去找老师理论，要求改过来。他说，您担心成绩不好的同学会影响我，但是难道我不能影响成绩不好的同学吗？我把他影响过来，难道这不是好事吗？少年时的茆智不循规蹈矩，满脑子都是问题。

茆智18岁时考入华东水利学院水利系，毕业后一直致力于农田灌溉基本理论及应用研究。20世纪60年代，茆智去海南考察时，发现那里的橡胶产量有一个很有趣的规律：每逢下雨，第二天的橡胶产量就会升高。有心的他做了一个大胆推测：如果对橡胶树进行浇水灌溉，有可能提高橡胶产量。紧接着，他带领20个师生，开始常驻海南，期待通过试验证明自己的推测。彼时的海南还是一片蛮荒之地，试验环境非常艰苦。为了24小时观测、记录数据，茆智就住在田边的茅草棚里。当地的蛇特别多，人睡觉时，床不敢靠墙，怕蛇爬上来，于是在茅草棚的中央立四根柱子，铺上木板作为床，每个柱子腿上绑上带毛刺的植物，防止蛇爬上来。茆智说：“那时，每晚睡觉，身边三样东西少不了：电筒、刀片、蛇药。如果一旦被蛇咬，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电筒，把被咬的部分用刀片放血，赶紧敷上蛇药。”除了防蛇，他们还要防白蚁。有一天晚上，睡得正香的茆智突然从梦中惊醒，没有任何征兆，床塌了，四个床腿被白蚁咬空了……但茆智从不退缩，在海南一干就是三年多。

茆智根据试验结果撰写了著作《橡胶灌溉》，他还有一首广为流传的诗作《十六字令·海南好》，他写道：“好！二十师生赴南岛，负重任，谆嘱铭记牢。好！别楚过穗入航道，海天碧，白鸥任逍遥。好！岛外渔帆逐浪潮，望远处，笔直林荫道。好！遍地胶林夹水稻，粮基立，胶网升攀高。好！热作灌溉有先导，铺仔站，水肥齐促胶。好！沙库北壁西半岛，瓜果熟，群鸡报晨晓。好！百十职工志气豪，建家园，蓬莱羞独骄。好！职工师生团结牢，互学习，阔步朝前跃。”如此恶劣的试验环境、生活困苦，茆智却连说了8个“好”字！正是这种乐观的态度和踏实笃行的精神，使得茆智取得了多项开创性成果。2000年，茆智获得“国际农业节水灌溉技术革新突出贡献奖”，该年度全球仅他一人获此项殊荣。2019年，茆智获得“中国农业节水科技奖杰出成就奖”，这是全国农业节水领域的最高奖项。

茆智成为著名农田水利学家、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后，依然不改田野调查、实地测试的习惯，但当地有关部门会因为他是院士进行特别招待，过去一直住的招待所不能住了，要他住星级宾馆，他常常拒绝说：“院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该去基层还是要去的，该下田还是要下田，过去睡地铺不是也挺好吗？”所以，茆智有时下去，总是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叮嘱同行者千万不要暴露他的院士身份。

耄耋之年的茆智在与青少年交流时说：“做学问就像小溪汇聚成瀑布，蔚然壮观的瀑布，是需要山泉、小溪一点点的汇集，经历无数狭窄的河谷和舒缓的河床之后，遇到陡峻崖坎才能爆发出势能。我年少时的‘叛逆’思维、发散性思考、‘杠’过的问题，以及后来历经的艰苦试验，恰是我学术生涯中的涓涓溪流。”茆智院士把做学问比作“小溪汇成瀑布”，充分说明了积累的重要性，也应了荀子所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2023年1月13日，茆智院士因病去世，享年91岁。他一生都在践行“小溪汇聚成瀑布”的致学理念，为我们树立起一个严谨治学，淡泊名利，潜心科研，厚积薄发的人生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