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理兼明最雄辩

侯爱兵

发于《演讲与口才》2023年10期

脱离社会生活的辩论是空洞的，只是为了取悦一部分人的辩论是功利的。最好的辩论是要理以事显、事以理成。

有学生和家长说：“考上了北大、清华、复旦，人生就成功了一大半。”对此，教育家杨福家反驳说：“人和人的不同，并不在于分数高低，并不在于你是否考上了北大、清华、复旦，而在于心中的‘火种’。什么叫‘火种’，我想举一些例子说明。我姐姐的外孙女成绩优秀，可以上哈佛。但是她却想去学厨艺，按照一般家长的思维，肯定会认为这怎么可以呢？但是我姐姐很开明，同意了外孙女的决定。现在，孩子从一所烹饪学院毕业后，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专门制作艺术雕刻蛋糕，做得很漂亮，非常有成就感。我还有一位在复旦的同班同学，他的物理专业成绩一般，他的爱好是磨玻璃，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南京天文台，专门研究天文望远镜，磨出了中国最好的天文望远镜的玻璃。所以，每个人的‘火种’是不一样的，一旦找到自己的‘火种’，并把它点燃了，就能腾飞，人生也会活得精彩。”

杨福家没有泛泛而论，而是举例论证，寓理于事。他讲亲戚家的孩子“学厨艺”和自己的同学“磨玻璃”的成长经历，当他们的“火种”被点燃后，他们的贡献甚至超过了一般人。这样的例子很好地论证了上什么样的大学不是最重要的，成绩分数不是最关键的，最根本的在于认清自己善于做什么、不善于做什么，只有找到自己的长处，放大自己的优势，才能做到最好的自己。

《奇葩说》有一期的辩题是：“得知前任有新欢，有个‘鸡飞狗跳钮’可以给他俩的关系制造一点儿麻烦 ，要不要按？”（“鸡飞狗跳钮”是节目的一个环节设置）辩手詹青云论道：“不按。你得到这个按钮终究是幸运的，不是因为你有机会按它，而是有机会不按它。因为一个轻易复仇的机会，就是一个人真正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的机会。你看武侠小说里那些大彻大悟的时刻，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就是和仇人面面相对的时候。《射雕英雄传》里，裘千仞跟着一灯大师修行了几十年，他心中的恶意都放不下，后来他在绝情谷，手里已经抢到了仇家黄蓉的女儿郭襄，一个小婴儿。他那个时候一掌拍下去就可以报仇，就像按一个按钮这么简单，但是他把这个小孩放下了，然后大彻大悟。《天龙八部》里，萧峰的爹萧远山追寻自己的杀妻仇人慕容博，追寻了几十年，终于有一天在少林寺里见到了慕容博。然而，当看见一个老和尚一掌将慕容博拍死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是无比地空虚。等到慕容博又很戏剧性地活转过来，两个老仇人面面相对，这个时候书中写道：两人睁开眼来，相视一笑，王霸雄图，血海深仇，尽归尘土。不按，其实是一份潇洒的礼物。”

辩题本是情感题，站在“不按”立场的詹青云，却奇思妙想以金庸的两部经典武侠小说引入，两个意境深远、寓意深刻的例子，都恰到好处地论证了“一个人轻易复仇的机会，就是一个人真正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的机会”的观点。她的这一番辩论，事理兼备，恢弘大气有格局，观点更直观、更深刻、更让人折服。

陈道明不沾烟、酒、牌，不喜欢应酬。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都在读书、练字、弹琴、下棋，有时候还会亲手为妻子缝制一个皮包。有人戏谑他：“你爱干的这些都是‘奇技淫巧以悦妇孺’的事儿，远不如一场饭局来得更有用。”陈道明反驳说：“不做无为之事，又何以遣有涯之生？很多人崇尚一切都以‘有用’为标尺，有用学之，无用弃之。但这世界上许多美妙都是由无用之物带来的，一场春雨或许无用，却能沁人心脾；诗词歌赋或许无用，但它可以抚慰你的哀伤。与其一味追求有用之物，其实不如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无用之物带来的静谧和美好。人生难免有郁结之事，无用的钢琴练习便成了我排解心中不平的利器。我爱好画画、书法，我也相当钟情棋艺，这些或许都是‘奇技淫巧以悦妇孺’的事儿，远不如一场饭局来得更有用，但却能让自己保持自我、本我、真我。无用方得从容，才能成就百毒不侵的自己。”

在这个欲望泛滥的时代，陈道明却懂得避开喧嚣，做“无用之事”。他以自己的亲历而为、切身的体悟，把诸多无用之事的美妙娓娓道来，入情入理，从而有力反驳了“奇技淫巧以悦妇孺”之说。具体可感的论据才有说服力，他的一番辩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正如庄子所说：“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事理兼明最雄辩，他们洞幽烛微、事理兼明的辩论智慧，将会永远照耀着我们，引导着我们思考、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