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准备旅行之太浩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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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浩湖加州零准备旅行 |
分类: 美丽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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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说起要去太浩湖。去年冬天朋友约起要同去滑雪,因为某种原因作罢,后来也没再提起,好像太浩湖仅是为了滑雪存在似的。今年九月中旬的一个周末,仿佛受到某种神秘的感召,有两个人还就非去那里不可。
9月21日是个周六,其中一人放下繁忙的工作,另外一人整理好疲惫的身心,一同上路。虽然是周六上午,高速公路严重堵车,我在无可奈何中居然安睡,再一睁眼却大吃一惊,我们正在遭遇本地极为罕见的暴风雨!要知道加州中段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一年里艳阳高照,雨水少见,暴风雨更是闻所未闻。放眼望去刚才拥堵的车辆几乎全都鬼魅般没了踪影,只有银链似的雨线在天地间激起白烟,能见度不足三五米。在紧张的时候,我像个孩子,雨刷疯狂的动作居然把我逗得咯咯笑起来。我转头看小黑,才发现他双目圆睁,脸色惨白。在高速公路上能见度不足五米时,这应该是司机的正常反应吧。于是我开始默默地抱怨命运—来了加州两年不见这样的狂暴雨水,是怎样的运气把我们于此时置于此地呢?转念又一想,这本来是事先查查就能预知的天气,谁让你们两个屌丝二唓唓就这么上路了呢?不容我多想,车外骤降的气温让挡风玻璃迅速结起一层水汽。本来受限的视野这下更是雾里看花,几乎什么都瞧不清楚。我挣扎着撑开安全带,用手来够前车窗,能擦到的地方却十分有限。于是我迅速把侧车窗摇下,将窗外肆虐的风雨请入车内,我们在车里挣扎着,像两只窝里的雨燕,直到挡风玻璃的雾气散去,视野渐渐清楚,才松了一口气。在雨中,余下的时间变成一种忠诚而麻木的坚守,我们跟着前面一辆车两只红色的尾灯,好像那是一片雨霾中唯一的希望。不远不近,不离不弃。就这样本来4小时的车程用了7个多小时,我们到达太浩湖南城时已经精疲力尽。
太浩湖以20度的温差和2000米的海拔差别迎接我们,于是我们毫无准备地从海滨进入高山,自夏天进入冬天。虽然在雨中,山形是美的,山中也多有模仿瑞士Chalet的小木屋。及至入城,更有被称作“天堂村”的城中村,几条街巷都是如假包换的瑞士木屋。连成片,成了气候的,竟然有些像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吊脚木楼。村中央一个玻璃大屋,迷蒙夜色中似有黑缆从屋顶爬出,一路攀到山顶—这里正是所谓“天空刚朵拉”的起点。我们确是到了加州山中的小瑞士,美国西海岸著名的滑雪胜地。一边感概小瑞士的气质,一边也注意到城市天际线的不和谐因素。两栋玻璃与钢材结构的高楼在北方升起,与周遭种种很不和谐。问过房东太太才知道原来下一条街道叫做Stateline(州际线),把加州和内华达州隔开。两栋高楼是赌城,属于内华达州,紧紧地蹭着天堂村同据太浩。房东又爆料说这里在冬天是结婚旺季,大批婚礼人马将占据小镇。新娘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身着白色薄婚纱,足蹬8寸高跟鞋,一步三滑地登上结了冰的湖面。为的是取景背后白雪皑皑的群山,不怕俏脸冻得通蓝,只配一抹红唇和冻僵的微笑,在一片刺骨麻木的痛苦中留下此生最幸福的诠释。同行的亲友团,白天可以参加婚礼,滑雪,晚上在赌城开派对,边赌钱边喝酒,喝醉了就一脚踹烂小旅店的门和墙。此刻我们的客房里就有一个大洞幽幽地瞪着我们,那是拜昨夜的客人所赐。婚礼,滑雪,赌博,酒精,是人类给太浩湖无言的群山与湖水填进的内容,是尘世对天堂的定义。坐在天堂村里,我们想倘若真有天堂,倘若人真的上去了,天堂也不得不是这个模样。
我和小黑离开天堂村,在黑暗中摸上州际线。那一整条街都没有路灯。左边远远站着些陌生的房屋,右边是有棕熊出没的内华达大森林,我们在黑暗边缘摸索着,哆嗦着,前行中悄悄把身体靠近。天上的星脆亮清冷,照亮的却不是尘世的生命。在想象的边界,太浩湖像一条极大的鲲,一张黑洞似的大口,里面掉落些许星光,默默开合,等待我们。
第二天
一大早天晴得快要裂开,整个天堂村也焕然一新,熠熠闪光。我们在车窗后猛然看到一座山峰活像瑞士的马特洪峰,就那样闯入视线,宛如一座冰雪金字塔,直插深空。我心下随即意识到,如果不是昨天的暴风雨,这样的瑰丽景象却也看不到。原来人生的得失,有天地作为棋盘,本不在小我的规划中。
绕着山路穿入森林,太浩湖像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此刻就静静地潜伏在我们左右,却不得见。真正见到太浩湖的时候,心情不由得为之一振。八面环山的太浩湖湖面面积接近500公里,湖岸线全长116公里,它原本就是北美洲最大的高山湖泊。海拔达到1897米的太浩湖,最深处居然有501米,平均水深也达到300米。那种天地大美的气势,立刻消解了昨天雨中的社会学解读。无关人欲,太浩湖就是太浩湖。自大开大合的群山借得雄壮的气势,太浩湖却也有那“最是一低头的温柔”,令人怦然心动。
几经转折之后,车子从盘山路爬向高峰,不经意从松林间瞥见奇景。太浩湖面静极,水清浅处的碧色与深处的蔚蓝激发了两种颜色的生命,混溶一片冰清玉洁的世界。湖面上太浩杉墨绿色层层叠叠的倒影像冰花一样结在晶莹的水中,精致,不可方物。清冽冰透至极则细腻温柔,那种冲击让眼泪几乎立刻流下来。太浩湖,竟然是可以与新西兰皇后镇媲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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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到让人流泪的地方叫做“翡翠湾”。再远些,自空中俯瞰,翡翠湾是两条杉林绿臂环绕的蔚蓝水域,正中央一个小岛,宛如一目,叫做芬尼特岛。此岛乱石嶙峋,小得像一个指甲盖,却是太浩湖上唯一一岛。1863年来自英格兰的奇人迪克巴特船长至此,爱上这里的美,爱之甚决意要死于斯。于是他开始在这片小小的弹丸之地修建自己的小教堂与陵墓,可惜1873年巴特船长死于一场暴风雨,悄然葬身水底,未能如愿。
太浩湖116公里的环线隐藏着诸多小镇,我们也曾中途下车坐在湖边,只看天地纯纯蓝白两色。蓝的天,白的雪,烟蓝的远山,银色的波光,柔软悸动的蓝色大地—湖水本身。等湖的呼吸一波一波涌来,我盘腿坐着,把一个大松塔放在肚子上,双手捧着,像一只阳光里的松鼠。不如就这样老去吧,和太浩湖一起,在清澈的风里。
在我之前,在过去的六千年里,印第安Washoe(瓦苏)人已经和太浩湖相约一起变老。瓦苏人属于古老的大盆地部族,现今仍居住在加州和内华达州境内。他们每年这个时节在太浩湖的森林中采集松子,捕食湖中的彩虹鳟鱼。他们跳松子舞庆祝丰收,为少女举行成年仪式。如今我们只要两个小时车程就能环绕的湖岸,他们用双脚恐怕总要数周时间才丈量得完。不过他们不急,在过去的六千年以及未来更悠长的岁月里,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属于这里。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继续北上的我们最终抵达太浩城,偶遇环山自行车赛的人们,也曾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回家的路上却不想又遇到这些自行车手,他们的比赛直接造成山中拥堵。12英里的车程硬是开了两个小时。如果我们当时没有选择267号公路,如果我们原路返回,可能都不会再度遭遇堵车。可以说我们在众多可能性中选择了最坏的一个,而因果的链条就那么一直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是我们自己看不到。想到来时的困顿,我开始在车中坐立不安。种种怨愤积攒着,压在胀满的膀胱上,就要一齐爆发。然而,在意想不到的时刻总要发生意想不到之事。前面车里突然钻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美国男孩,开始朝自行车赛手大喊:“加油!做得好!再坚持一下!了不起!”我佩服男孩母亲的涵养,在这种情况下,我感觉大部分父母会让孩子闭嘴。难得的是这个男孩坚持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不懈地为赛手加油。我内心好像突然静下来,可以先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一边。随后把造成自己痛苦的原因也放在一边。我注意到这里对于赛手来说是一个很长的大上坡,所有人都在阳光下流着汗猛蹬车才能换得一点点前进。在看到别人艰难困苦的时候,你总想鼓励一下;而当他们努力不懈的时候,你仿佛也在给他们的鼓励中得到某种力量。如果人能从小我的利益局限中暂时脱出,他们能看到更大的图景。那么也许那些造成自己痛苦的原因是值得同情的,那些暂时妨害自己的他人也许值得你的关注和鼓励。感谢这个孩子,将我带入一个在特殊时刻特殊情形里形成的心灵场域,在这里我能够暂时超越自我。
在太浩湖之旅给我的诸多馈赠与启示中,这最后一个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