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教师资格考核

——萧瀚被停课事件

肖雪慧

如果我没记错，萧瀚是进法大几年后受聘为副教授的。自从实行教师资格证以来，据说有无这张证书，成了能否评职称的硬杠杠。但法大聘萧瀚为副教授时并没有因他无一纸资格证书而影响聘任，说明法大无论引进他还是聘他为副教授，事实上都根据的是学术共同体自身标准，而不是一个跟学术标准无关的教师资格证书。去年年底决定停他的课也没说他不具有教师资格。从现在了解的萧瀚被停课事件相关资讯，院方既没拿出任何理由，甚至没有履行告知义务，一个法科大学如此蔑视程序，令人惊讶。直到3月21日萧瀚发布公开信，学界开始关注，院方才匆匆忙忙给出一个糟糕透顶的理由——“没有教师资格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搪塞之辞，这样搪塞，既侮辱当事人也侮辱公众智商。如果真是这理由，院方三个月前停他课时就可明说，不必秘而不宣，非等到公众关注了、媒体过问了、自己也很被动了，这才说出来。何况，聘他副教授时，资格证并没有成为一个问题，如今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萧瀚学术水准比起聘他的时候降低了。

九十年代初开始实施的教师资格考核，本来就荒唐，进一步了收缩大学仅剩的一点自主空间。在此之前，系科进人，考核和决定权在系里。系里组织有资质的教师组成考核小组进行考核，通常要求被考核对象试讲，试讲后提问。经考核确认了对方的学术和讲授能力，报批学校、办理调动手续。这是学术检验和确认的程序，这个程序，是所谓“教师资格培训和考核”根本无法比拟的。萧瀚进入法大之前所经历的——“曾在昌平校区的办公楼行政法研究所当着张树义教授、马怀德教授、吴平教授、何兵教授等老师试讲并且通过”——正是这个程序。

教师资格证制度，则是教育行政部门掌控了本应由教师行业、由学术共同体决定的事务，通过垄断教师行业的准入来控制大学。取得教师资格必经所谓“教学教授法”培训。如果是中小学教师，师范院校学习期间已经接受过这方面正规教育，远不如师范院校内行的教育行政部门再来组织培训，完全多此一举。而大学有大学立身处世的核心价值，对大学教师来说，重要的是学术水准，至于怎样教，应该由每个教师自己摸索、自行决定采用认为合适的教学教授法。大学的教学自由原则决定了不可能有什么可以培训出来的教学教授法，由教育行政部门来规定和组织“培训”，就更不靠谱，这种培训成为教师取得资格的必经过程，不仅对学校秩序构成骚扰、导致教师时间和精力的无端耗费，也在摧毁大学和教师的尊严。而且，这种跟学术无关的资格考核还产生一个荒唐结果：各大学不光是在教学部门——院系——从事行政工作的有教师资格证，学校行政系列官员如果视教师资格证为有用资源，只要愿意，也都可以拿到，有了教师资格证，就可以评职称。事实上，在越来越行政化、官僚化的大学，这部分掌握了学校资源的人比教师更容易取得职称。于是，就有了大量从不授课（现在有些也装样子授点课）、更不坐学术冷板凳的行政官员“教授”。

萧瀚被停课，让我想起十来年前教师聘任制试行阶段，清华大学曾以“倾向性问题”为由停止对一位优秀学者的聘用。那个曾一度沸沸扬扬的事件是一个信号，意味着聘任制一经引进，就由优胜劣汰机制蜕变为排斥异己的政治工具，这一次院方拿教师资格证说是，也可作如是观。而教师资格证制度的荒谬，也通过这一事件凸显了出来。

2010年3月27日星期六

南都3-29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