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工权益不张，板子不能打在劳工身上

                                       肖雪慧  南都12月28日

《南方都市报》12月27日发表《劳工尊严之殇也有劳工之责》，批评《劳工无尊严也是政府之耻》一文，一开头就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不提供任何依据的断言包含了一种很势利、很不靠谱的价值判断。作者好像不明白，很多非个人原因是会把人搁置或者推向“可怜”境地的，怎么能在“可怜”跟“可恨”之间断言“必有”？如果谁抬杠反说一句：享乐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恐怕更能得到经验事实的支持，尽管这样说也很不应当。

这种无厘头文章出现在网络不奇怪，但出现在纸媒体，有些意外。

该文谈劳工处境，使用“可怜”一词，这种表达本身就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很不合适。这就不说了。

文章反对“将劳工权益保障缺失完全归咎于政府”，认为劳工自己有责任。什么责任？——“不幸面前一味地逆来顺受，不奋起抗争维护自己权益，那就是这些可怜劳工的可恨之处了。”

说到这，我想提醒作者，这些年，劳工“奋起抗争维护自己权益”的事层出不穷，全国各地皆有，但成功率，那才叫低得可怜。拿讨薪来说，寒风伫立举牌讨薪，没用；跳楼跳桥，要被当成罪犯拘捕；集体讨薪，可能被当成恐怖分子，好些城市武警反恐演习不就以讨薪工人为模拟对象？而这些年群体性事件频发，很多也起于劳工讨薪。于是，民工悬赏征集讨薪良方、征集讨薪公司之类新事物也应运而生。可谓不屈不挠，绝非逆来顺受。一个讨薪就可以衍生出大量事件和闻所未闻的方式，这只能证明是劳动保障制度的问题，铁板钉钉该是政府的责任。

    为了要回一年的工钱（如图）

但作者眼里，中国的劳动者权益保护从立法到执法各个环节的配套设施已基本一应俱全，堪称“服务一条龙”。“如果劳工遇到工厂和老板的不法对待之后，不是一味地忍受，而是到相关部门去举报”，工会和劳动部门就可以迅捷采取行动。

责任又打回到劳工头上了。

不知道作者记不记得三年前的王斌余兄弟俩。为讨回劳动报酬，所有该走的维权渠道都走了——工会、劳动仲裁部门、法院，无一遗漏。法院不立案，工会、劳动仲裁部门也并没有如作者所说，把王氏兄弟看成“回娘家的媳妇”，给受委屈的兄弟撑起“保护伞”，而是踢皮球。最后的结局太悲惨，不说了。今年，身患矽肺病的张海超同样把所有该走的正常渠道都走遍，最后不得不通过开胸验肺自证其病，争取赔偿。

    张海超被迫开胸验肺时，“堪称‘服务一条龙’”的机构在哪里？

工会应是民间社团，是公民结社权的产物，它独立于政府，代表职工跟政府或资方进行博弈。但我国工会不是。所以，现实的劳资纠纷中，工会不保护工人，反倒一屁股坐在资方一边，是很普遍现象。原因呢？看看工会产生途径，其经费、工资来源，就应该明白。

面对侵权，很多工人忍气吞声，也是事实。然而，如果个人出头，免不了被枪打出头鸟；集体抗争，常常被当成刑事事件追究，何况，我国就业形势严峻，求职艰难，谋生不易，财富分布极端不平衡又致使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在贫困甚至极度贫困状态下挣扎。所有这些情况的聚合，加上一些企业资方无良，这就把很多劳工推向了一种残酷境地，迫使他们不得不常常面临生存与尊严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工人顾虑重重、不敢争，能说这是他们自己的“可恨之处”？

劳工有劳工的问题，但劳工权益不张，分明是制度有病，板子不能打在劳工身上。

□肖雪慧

（图片是我另配的，南都刊登时没有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