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天回镇金华村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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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午天回镇金华村见闻
肖雪慧
昨天从报道知道唐福珍的亲友在已变成工地的原住宅附近搭建了灵堂,临时跟好友郭相约,决定午后去一趟。郭开了多年车,认路还是够呛,车行驶到西门车站一带,边打电话问路边走错道。折腾到天回镇,估计花了一个半小时。车到无路处,终于听见不远处传来像是为死者做道场的音乐。一眼望去,发出音乐的方向,除了到处堆得很高的泥土,什么也看不见。但在我们停车的坝子周边和大路口,停着几辆警车,旁边有一些穿警服的,有更多穿便衣的。趁他们不注意,我拍下了几张照片。在大路已经不通的地方,看见一条很窄的田埂。前面是灵堂方向!在田埂上没走几步,一位年轻警官过来告诉我们,从田埂走不过去。我们退回来,走上一条宽一点的田间路。很快,见路旁有一花圈靠树摆放着,田间路口,是用花和树枝扎的一个弧形拱门,正中是唐福珍遗像。
灵堂就在往里走几十米处。小路两边摆满花圈,靠近灵堂的地方,周围聚的很多人在讲什么。看样子、听口音,像是唐福珍同村乡亲。我们还没开口问,几个妇女就主动讲起11-13的情景。我从报纸上知道的情况是,拆迁队伍是凌晨5点到的。但据他们说,三点就到了。先切断了唐家电话线。他们还讲到好几个不为人注意的情况:来的各种车很多,但车牌照是蒙上了的;来人也很多,他们说五百,一些报刊说上百人,究竟多少,姑且存疑。但来人很多人,而且身穿迷彩服,把唐家包围了,人还在屋里,挖掘机已经把楼房掘了个洞;那些身穿迷彩服的人事后把迷彩服一脱,就扔地下了。这些情节中,切断电话线的事,头一天已经有文章提到。事前蒙上车牌照,来人身穿迷彩服等,一些进入灵堂祭奠的人和围在灵堂背面的许多村民众口一词。在灵堂背面,几个村民又说起迷彩服,我特意问:“是来这里后换上迷彩服的?”他们说,“是走的时候脱下迷彩服。”再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怎么不知道?!他们走以后,好多人捡到了迷彩服。”手往对面一指:“那里也有人捡了。”
我以为他们都跟他家是一个村的。一问,原来,有同村的、有邻村的,还有不少来自天回镇以外地区,有几个告诉我们,他们是三河场的(好像属新都地界)。其中几个应该是同村或邻村的妇女指给我们看:花圈背后成山一般的巨大土堆,原是唐家的厂房。那条几丈宽、几丈深的施工坑道对面的挖掘机正施工处,是11-13被推平的楼房。楼房底层不是用于居住的,而是一直用于经营的铺面。对唐家的遭遇,好多在场村民表示不平:“人家在广州生意做得好好的,要把人家请回来。”“人家回来投资办厂,过了十几年,现在这样整人。”我问,“不是说在成都做服装生意吗?怎么又是从广州回来的?”一男子说,生意做得大,成都、广州都有。据他说,这里招商引资请他们回来时,唐福珍在广州的服装生意很成功。
问起唐福珍和胡昌明见现在有多少人被刑拘,说是八个,还有四个监视居住。第二次进灵堂,问唐、胡的侄女——我们称她小胡——,她说,那四个也没人见着。她的猜测跟村民一样,所谓监视居住,其实是被打伤了在医院里,不让人见。唯一一个在外面的,是他们的13岁女儿。这个女孩是唐福珍夫妇收养的。村民说,收养时才几个月大,不知道什么病,半边脸都烂了,一直给她治疗,现在基本好了,上初中了,起初在36中上学,后来唐福珍把她送进一个条件很好的学校。问小胡,小胡说,起初治了很多年,后来才检查出严重的中耳炎。双耳动了手术,痊愈后,听力不好,必须戴助听器。事件发生后,一直瞒着在外面住校的小女孩,直到唐福珍死后才把噩耗告诉她。小女孩头天回来了,哭喊着要妈妈、爸爸、哥哥……。
小胡的家有自己的宅基地,也早被拆了,现在附近租房住。外面好多村民也同样情况。我们的感觉跟几位后来碰见的记者一样,灵堂四周,就像是冤民集聚地,很多都是房屋被拆,未得到应有补偿的,问他们住哪里,回答也是租房。几个跟我们一起离开的妇女不是当地人,她们边走边告诉我们:自己被拆的房屋有些是经营商品的店面,全家生活来源要靠店面的经营,但拆房补偿根本不考虑这一点。她们还告诉我们,灵堂周围有很多便衣。我表示来时就看见大路口的警车。她们说,那里也有很多便衣,要是开车来的,车牌号都是给记下来了的。这我相信。人家能上演出老妈蹄花那样的戏,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朝停车的地方走的时候,我忙给那几辆停路口的警车拍几张近照,正欲取车的郭突然说:“不好!那里有事。”原来,在灵堂看见的几个年轻记者被一群人围住。我们快步过去,郭听见记者正对一高个便衣男子说:你要我们证件,先出示你的证件。郭接过话头说那男人:“你无权这样做!”我也补上一句:“你没资格这样做!”周围警察站在一旁,没任何表示。那男子很尴尬,悻悻走开。几位记者上了一辆火三轮离开。我们也上了车,见那位想查证件的男子走向停警车的地方,然后又离开,朝警车停靠地街对面走去,边走边打电话。郭马上意识到他打电话是调人前面拦截。
郭古道热肠,说,我们去赶上去捎他们回成都。车开了一段,看见他们了。是四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女孩子。车只能带三个,他们自己决定两个上车,两个再想办法。小C和女孩子小Z跟我们走。车刚一启动,两个年轻人说,“看,桑塔纳跟上来了!” 果然,不远处一辆脏兮兮的黑色桑塔纳也启动了。郭猜得真准。
车上,又说起先前发生的事。原来,那男子是金牛区宣传部的,过来问是什么单位的,要看证件。见几个记者不理睬,就招呼几位警官来查证件,但几位站着不来气。
他们要去营门口采访,郭又几次开错了方向。后面那车可能开始给弄懵了。但当我们的车开往新都方向,他们肯定意识到我们走错路了。朝新都方向开时,没见着那车,我们还以为他们回去了。可当我们发现走错方向倒回来时,他们的车已经在我们前面十来米处。当然,把我们先让过,又跟在后面了。在一个地方等红灯时,他们的桑塔纳就我们只有一米的距离。我转过身,看清了车牌号,再看,车里有三个人,坐后排那个男子笑着跟两个记者招手。我说:“他们跟你们打招呼呢。”小C说,“我们先打招呼了。”不过第二次等红灯时,小C、小Z再转过身笑眯眯打招呼,后面人没回应了,表情很凝固。终于到了营门口,小C、小Z下了车。我们后面也在没见着那辆桑塔纳。现在,他们三个人大概得下来两个跟在小C、小Z后面步行。
晚上陈云飞来电话,说他跟小谢下午也去了那里,他回家很晚,都块8点了。他母亲告诉他,当地警察已去找过他两次。今天中午发来信息,说早晨六点警察破窗而入,把他叫起来带到派出所,问他昨天去哪里了。中午又把他送回家。
今天,网络和平面媒体也似乎突然在这问题上噤声了。相关话题在一些网络论坛也被锁定:“本主题已经锁定,不能发表回复。”
这情景有点像几个月前的邓玉娇事件。如果没有鬼,何必怕媒体怕网络?
2009年12月6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