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果子狸两度遭灭杀，猫成果子狸的替代

    SARS再起，果子狸又代人受过。节前某日，凤凰卫视时事节目一行字幕映入眼帘：“灭杀果子狸的期限今日届满”。“灭杀”二字令人不寒而栗。这上万只死于非命的小动物原本栖息山林的自由精灵，它们携不携带SARS病毒，都碍不着人类。如果不是人把它们从山林里捕来囚禁、剥皮、烹饪、当盘中餐，哪里会惹来SARS肆虐？上一年冬春之际SARS首次爆发，乃人自己的恶行招致的天罚。国人本应从这场灾难中警醒和反省，控制贪欲，给自己的行为设定界限。可是没有！危机中轮番嫁祸好几种动物，一时间，抛弃家养猫狗，甚至活埋、杖毙这些小动物的劣行到处发生。当不少新闻媒体称“锁定果子狸是元凶”，果子狸惨遭大规模灭杀的种族劫难开始了。其实，果子狸的种族劫难早在它们被饕餮之徒纳入食谱之时就开始了，那是被人捕捉被人吃的劫难。果子狸被当成SASR元凶而经历灭顶之灾后，有人从善意揣度，既然果子狸携带SARS病毒，酷吃者怕是不敢再吃它们了。于是表达如下善良愿望：“非典后，但愿果子狸从此大幸！”不料，酷吃者和藉迎合酷吃欲望牟利的一干人等就不肯哪怕仅仅为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稍稍控制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行为方式。SARS疫情一缓解，吃野味的恶习迅速恢复，靠捕捉、杀戮、烹饪野生动物赚钱的营生又干起来，果子狸再次成了盘中餐——虽然这些人明知人类还没有找到有效对付SARS的手段，明知SARS还会卷土重来。果然，刚安生不到半年，SARS就重现酷吃风最盛、野味营生最火爆的广州。这就有了本文开头所引凤凰卫视那一行字幕所标示的果子狸再度遭大规模灭杀的命运。

    事不过三。鉴于两次SARS疫情与果子狸之间可能的关联，饕餮之徒这下真的不敢再吃果子狸，至少暂时不敢吃了，如今山林中的果子狸也好歹该得到一段安宁了。可是酷吃者并不想因SARS重现而改变什么，他们不满足于常规肉食，开始寻找果子狸的替代，瞄上了家养猫、狗。提起那些什么都不惮下箸的酷吃家，一位在广州工作的朋友电话中生气地说：“这里人的嘴已经吃刁了，SARS也改变不了他们。果子狸不能吃了，现在吃猫了。”问及被送上餐桌的猫从何而来，答案竟是：“从周围乡下偷捕农民的家猫！”几天后从北京两位朋友那里又得悉，经常有人在北京许多院落里偷捕猫，北京、天津两地经常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广州的餐馆运送猫，仅北京一地，一个月就有上万只猫运到了广州餐馆。

    连本应成为首善之地的北京及毗邻的天津都在不断上演偷捕家猫的丑恶一幕，其他地方也决然不会缺少这一幕。

二．动物的劫难难有尽头

    吃野味背后是对野生动物栖息地的持续入侵、对家养小动物的大规模偷盗，是对这些原本栖息山林或已成人类家庭成员的动物们丧尽天良的谋杀。如果说酷吃及其相关勾当是不折不扣的恶行，决不为过。而且，野味昂贵，不是一般收入者能问津。事实上，近一二十年吃野生动物成风是与官员吃喝风同步发生和扩散的，说它是一种腐败性消费，同样不为过。何况，捕捉、饲养和吃野生动物还是一种具高致病危险的行为，在伤害无辜动物的同时也害人害己。无论从何看，都没有存在理由。

    然而，在我们这个谈不上有宽容精神的国度对这种极大程度上与腐败难分难解且为祸甚大的恶行分外宽纵；我们的社会更远没有形成可以遏制酷吃、遏制对非人动物生命的蔑视和无谓伤害的健康氛围，相反，为吃野风辩护，为屠戮叫好，可谓喧嚣一时，网上更是声音大、调门高，呼应者众。由于为不可辩护的事辩护，辩护是非逻辑的、违背甚至捏造事实的，而且还胡搅蛮缠的。如许特点，是网上不少帖子共有的。且看出自一篇自称“开膛手”所写网文的一连串论调：“已经被下了缓刑判决书的果子狸终究没有逃过提审，摆脱不了被屠杀的命运。动物权利保护者们这回也终于该哑火了”；“吃肉乃人之天性，不让人吃肉是什么？灭绝人性！” “狗肉或者其他野味自古以来就进入了中国的食谱”； “吃狗肉或者猫肉在中国人的感觉中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杀或者吃的过程中并没有罪恶感，也不会伤及他人的感情，自然，也就没有立法保护的必要。” “承认所谓动物的权利，是对中国的传统的一种伤害，我们善良的大多数人将只因为爱吃肉而背上了沉重的道德甚至法律的审判！” ……如此等等，十分扯淡。

    给吃狗吃猫吃野生动物加上个“自古以来”的前缀，封为传统，这在为吃野杀野辩护中相当有代表性，颇似国情说。只是它栽赃了传统。没错，中国早就有人吃狗、吃野生动物，但远没有构成传统；吃猫，中国人从来没这习惯，禁忌倒很有一些。即使没有杜撰、栽赃传统，真的“自古以来”国人就都这么吃无禁忌，难道就合理了？要说“自古以来”，见到权势纳头便拜、叩首下跪，岂不比“自古以来就吃狗吃猫吃野生动物”更真实、更有普遍性？难道因为曾经真实和普遍就理所当然，人们现在和将来就都得继续跪拜叩首？

    不过，辩护性议论杜撰事实、胡搅蛮缠和扯淡倒在其次，其间暴露的毫无种际正义观念以及对人在自然界的僭妄和在各物种中行霸权所导致恶果的无知或漠视也在其次。令人惊骇的是面对上万生灵因人的过错和恶行惨遭屠戮，没有丝毫愧疚反省之意，反而言辞中放肆地显示暴戾之气，放肆地炫耀陋习和愚蠢。还别提幸灾乐祸的“终于该哑火了”、颇为自炫的“杀和吃的过程中没有罪恶感”，仅只“开膛手”之类可怖的自我称谓就叫人目瞪口呆。然而，还有比炫耀愚蠢和陋习更令人恶心，比夸耀残忍和恶毒更令人齿冷的吗？

    如果说这类言辞代表了一种彻头彻尾非理性的自私、蛮横，那么，果子狸再遭灭杀时某大网站特约评论员故意回避果子狸乃野生动物的事实而为灭杀果子狸振振有词作的辩护则在貌似理性的词汇装扮下表现了同样的自私和蛮横：“宁可错杀一万是人类在防疫问题上对待动物的通则”；“政府首先直接对人民的生命安全负责，而不是对果子狸的生命安全负责，也不是对人民对果子狸怀有的同情心负责，还不是对‘动物福利’负责，以及对持‘动物福利’观念的动物保护主义者负责”……

    无论采取何种表现方式，对非人动物的自私和蛮横，现今仍是国人的主流态度。为饱口腹之欲不惜暴殄天物，且毫无心理障碍。吃出大祸，又给被吃的哪种动物安上个“元凶”，对它们执行“宁可错杀一万的通则”。这残酷的循环此间还没有可以结束的迹象。但在这种灾难性循环中，人自己也将无可逃遁。早在1855年，皮吉特湾印地安酋长西雅图在给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的信中就指出：“我们认为：不是地球属于人类，而是人类属于地球。……所有的物种都像一个具血缘关系的大家庭一样紧密联系……人类并非生命之网的编织者，他只是生命之网中一根丝。人类在这个网中的一举一动都将作用于他自身。”想想看，越来越威胁人类安全的艾滋病、疯牛病、SARS、禽流感……，哪一样不是人自己的行为招致的？哪一样不应了西雅图警告的“人类在这个网中的一举一动都将作用于他自身”？

2004年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