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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港滩涂生长着许多跳鱼，大的有15公分长，土黄色的身体上长着一些斑点，两只大眼睛直立在头部，雄性相斗或者求偶时，背上的鳍高高竖起，好像古装戏里出征的大将军，煞是威风。它们善于跳跃，奋力一跳能跳出一米开外。每当退潮的时候，但见滩涂的淤泥里露出无数小洞，那便是跳鱼的家。数不清的跳鱼在泥滩里嬉戏，觅食。跳鱼的感觉器官很灵敏，稍有风吹草动，它们就哧溜一下钻进洞里，有时你看见它在洞口张望，但是你弯下腰去想要抓它的时候，它会迅速潜入洞的深处，令你望洞兴叹。

我常常感到奇怪，陈家港的其他动物都很淳朴，也可以说有点傻，比如野兔、野鸭，要比其他地方的容易对付。河沟里的鲫鱼、鲤鱼也很好逮，在水浅的地方，你可以用手去摸。我在卫生所后面的河沟里摸过几次鱼，每次都收获颇丰，有一回我在沟底的泥里摸到一只鳖，大约八、九两重，直到提出水面，那鳖也没咬我，以致战友在油库杀它的时候我心里还老大不忍，多好的鳖啊，天可怜见，来世投个好胎吧，快40年了，那只舍身成仁的鳖不知投胎到何处去了。

陈家港唯独跳鱼竟如此狡诈。我不太信邪，偏要跟跳鱼较劲。一个夏日的中午，正好退潮，我跟一个浙江老兵（他的名字忘了，只记得他的长相，因为我跟他在一起大约半年他就复员了）相约去抓跳鱼。我俩到伙房提了一个铝制的水桶，又到码头管理所借了一把铁锹，来到码头，一看，好家伙，河滩上密密麻麻都是跳鱼，我俩挽起裤腿，翻身跳到引桥下，再慢慢移动到水边，可是那些跳鱼鬼得很，我们到那里，哪里的跳鱼就躲了个无影无踪，我对老兵说，我们站在泥里不动，它们就会出来的。谁知我俩头顶烈日站了半天，跳鱼们至多是从洞里来到洞口，四处张望，并不打算出来，你真拿他们没办法。我俩只好继续站在泥里不动，又站了好一会，跳鱼没等出来，可是把那老兵的尿等出来了，他说，我要撒尿了，我说你走远点去撒，转念一想，走在稀泥里动静太大，于是我叫住他：就在原地撒吧，他可能是憋了好一会，那泡尿特别多，随着哗哗的水声，原先在洞口观望的跳鱼们也都不见了。我心里这个气啊，好你个跳鱼，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我对老兵说，挖！我手握铁锹，卯足了劲，对准一个洞口就挖了起来，可是河滩的稀泥很难挖，有劲使不上，一锹下去，连泥带水挖不出来多少，而且浑浊的泥水使我看不见洞的所在，于是换一处再挖，好不容易挖出一个坑，可是竟有好几条岔洞，搞得我不知往哪里挖，只得作罢。我们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等到跳鱼们三三两两出来的时候，那老兵手举水桶，看准了一群跳鱼，猛地扣下去，只听“哎哟”一声，随着他身子一歪，举在头顶的水桶飞了出去，他一屁股坐在泥水里，溅了我一身黄泥巴，我顿时成了麻子，水兵裤和海魂衫也是斑斑点点。我们也累了，只好鸣金收兵。我俩回到艇上还遭到战友们的嘲笑，有的说，你俩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有的说，跳鱼你们是一条没逮住，泥巴倒收获了不少。打那以后，我算服了跳鱼，再也没动过逮跳鱼的念头。

前年八月，时隔将近40年，我回到陈家港，又看见了跳鱼，觉得好亲切，就像见到了久别的老友。只是河滩上不像昔日有那么多的跳鱼，显得稀稀拉拉的。现在的跳鱼似乎没有以前个头大，最大也就7、8公分长，而且身形瘦小，远不如他们不知多少代的列祖列宗们来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