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跟城里人对话

到城里卖西瓜，于我，是敏感的。

二零零二年夏，我穿着打工捎回来的工作服，跟着父亲，拉了一千多斤西瓜，到许昌卖。

头天，在建安路卷烟厂家属院门口卖，夜里，我睡路旁，父亲睡车上。第二天，路旁楼上的人说，那夜，几个出租车司机搬了十几个西瓜。

第二天晚上，到兴华路与南环路交叉口卖，一个万里集团家属院的五十多岁的妇女跟我发生了争执，闹到半夜，瓜一个也没再卖出去。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父亲拉着没卖完的瓜回鄢陵老家了。至今，我家再没种过西瓜。那妇女骂我的话，我早已淡忘，但她那句“我把瓜全给你砸了”和“你一个农村人有多厉害”的话，却是印到我心中的。

今年七月十一日至十三日，我到许昌考试。考试之余，我陪妻和儿子在文峰广场附近闲逛。在广场东边商业街的一家店铺里，碰到一个时尚漂亮的城里女孩子，二十一二的年龄，她看中了一件衣服，二百多，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走到与广场交界的路口，又看到她，她要买西瓜，正亲自拿了杆秤称瓜。

我很诧异。一个城里的年轻女孩，竟能认得这种古老的杆秤。我更诧异的是，一个西瓜，也就六斤左右，不过是四元钱的事，即便瓜农多说一斤，也就七毛钱。

七毛钱！你就让一个从开封跑到许昌露宿街头的卖瓜人骗你七毛钱，又能怎样？这个漂亮的城市女孩，你能说，卖瓜人就一定会短你一斤，他一定就是个“奸农”？我看他没你“奸”。

那夜，我和妻子在女孩买瓜的地方买了一个西瓜。没有看称，没有讨价还价，没有说瓜稍微有点显生。我问卖瓜人，恁咋跑这么远卖瓜，为啥不去郑州，他说，许昌瓜好卖，许昌人也好。临走，我跟他说，七年前，我也卖过瓜。我跟他多说了两句话，他显得很高兴。

可惜，相机借出去了。不然，我一定去拍摄一组瓜农给西瓜授粉、卸瓜、背瓜、装车、卖瓜、夜宿街头的照片，让城里人看看，您用文雅的姿势吃下去的西瓜，是怎样一步步地从农田里走到您的口中的。

农民是最辛苦的。

农民是最弱势的。

许多人都说，农民不容易。

许多人都说，关心农民。

真正心疼农民的，是城里人吗？

不是。

真正心疼农民的，

只有农民。

写完这些文字，看看窗外，有雨淅沥。

不知道，街上的卖瓜人，在何处避雨。

                                                    占永于鄢陵开发区

                                        2009年7月28日下午17时5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