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可观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庄子·知北游》中有一番关于“道在哪里”的问答：

东郭子问庄子说：“道在哪里呢？”

庄子说：“道无所不在。”

“麻烦您，指出具体在哪个地方。”

“道在蝼蚁之中。”

“怎么在这么卑下的地方呢？”

“道在小草之中。”

“怎么越发低下了呢？”

“道在砖瓦之中。”

“怎么加倍低下了呢？”

“道在屎尿之中。”

东郭子无语了。

子夏所说“小道”就是古人所谓“术”，也就是技艺的意思。既然道无处不在，那么 “小道”之中自然也有道。

被苏轼称为“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写过一篇《圬者王承福传》。王承福本是长安附近的农民。安史之乱爆发，他被征从军十三年。后来，他放弃军功回到故乡。结果，他的田地早已归别人所有。于是，他便改行做了泥瓦匠。他住在出租房里，根据食宿费用的涨跌，调整自己的工钱。如果稍有盈余，他便用来救济残疾、贫病之人。

做泥瓦匠虽是一个低贱而且辛劳的工作，但他却从中看到了人生的大道理。他说，粮食是农夫种出来的；布帛是女工纺织出来的。其他一切赖以生存的东西，也是由人们创造出来的。因此，每人都要各尽所能，用自己的劳动去换取需要的东西。他又说，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富贵人家做工。有的去过一次，第二次经过时，就变成了废墟；有的去过两三次，再次经过时，也变成了废墟。他向他们的邻居打听。有人说这家主人被判刑砍头了；有人说那家主人死后，儿孙守不住家产；还有人说主人死后，家产被收归官府了。因此，他想富贵贫贱都有一定的时运，运来运去，谁又能长久地保有好运呢？最后，他认识到自己能力有限，不足以养活妻子儿女，因此就果断奉行独身主义。

同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也写过一篇《种树郭橐驼传》。郭橐驼就是郭罗锅。他擅长种植风景树与果树，并也从中看到了人世的大道理。

据他自己讲，他种树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顺应树木的天性而已。由“种树”推及“治民”，如果官吏也能顺民之天性，与民休息而非扰民，那天下的老百姓也一定会像他种的树一样繁盛。

由此可知，“泥”或“不泥”与“小道”无关，全看从事“小道”之人能否“下学而上达”，能否由“术”而及“道”，也就是能否从小技艺之中窥见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