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2015、7期：虚实相生（组诗）

 

 

时间的素颜

 

一个夜晚之后

紫花地丁，从山脚开到山顶

这些低矮的草本，面对流水

春意阑珊，至山穷处，遭遇了——

一棵高大花树，一串串阳光

光影流动，戏我于上方

东风，又绿了些

一阵迷离，把我

拉近推远—— 一个梦游多年的人

站在春天的转角，被一树

居高临下的灿烂，擂懵擂醒了——

有多少春光，密封于日月中

那些过不去的，开了花

纠结的，加入一朵云

多少真心，造化的气象

当一个音符，把一座山

敲成一口钟，时间的素颜粉墨临空——

一分清风一分流水

一分花开，七分关情

 

白玉兰白蝴蝶

 

上山时，白玉兰正开着

下山时，小径铺满了落花

我得走得优雅些

携着春风，像静坐时

不动声色的笑容

停，一只蝴蝶被惊动

又落向另一瓣，白花白蝶

白在白中，似觉每一瓣落花

都落着一只白蝶，是什么

用四面八方的，一只眼睛

如玉藏于石，隐于土

一只惜香怜玉的蝴蝶

一个人在春天，被触动——

我的房间，一只蟑螂披散着翅膀

极缓慢地爬到积水的缝隙

（刚才我拖了地板）

喝最后的水，一只就要死去的蟑螂

它不怕人了，我，不由泪水夺眶

一只蟑螂，让我看到

更多的非我似我，敬畏与小心

一句善哉，铭于心于行

一只白蝶，一些我，在时间之外

剩下的，成为过程

 

在一朵花上

 

一年一度的野棉花

开满了山野的天空

秋天的花事，总让我动心

在一片片枯草中，这些花   

为蜂蝶和虫儿，送来了最后的晚餐

小生灵们，只管吃自己的       

我迷恋此刻，坐在开满野花的独木桥上

未来蜂拥着，从那山   

我只顾现在，像秋天的小生灵   

吃一顿饱一顿，真的理解了

幸福如此简单，我是苍白了可笑了   

从细胞里渗出的   

曾经的你争我抢，现在   

大家在一朵花上，依偎在空中   

成了秋天的，一个心跳    

风声，落叶声，又回到昨天  

蜜蜂滚动花心的下午

两只圆鼓鼓的后腿

沾满了闪亮的金黄

 

八月 ，一望无边的葵花

 

在黎明之前，我必须到场            

有一纸风上契约

那轮秦时月 ，要我见证

 

八月 ，一望无边的葵花

它们一天天压低了自己

就像一个逃跑的罪犯

经过了时间的追杀               

这个人长大了           

成了虔诚忏悔的人

一个真心改过的人

把自己，把更多的事物

带进了一条小溪的流动中

山野的八月，越来越近的秋声

 

“放下屠刀……”          

曾经，一个人点燃的烽火狼烟            

你死我活的，一次次肉搏

一年年的持久战 ，最后的一滴水  

演绎了，一片连绵的葵花

 我已经原谅了，自从那晚听到

“每一朵花都是一个佛……”

 

 

《北湖诗刊》2015、6月，总第21期

 

 

与鹤对舞

 

今夜，虎哮山林

松林摇动，一动未动的

是山洞里的昔人，一个闭眼

就是千年 ，今夜

我隔着一千条水

一万座山，时间到了

那天，你在雪中，在一树梅旁

与鹤对舞，曰“千年之后……”

千年之中，我从一棵树演化为一条鱼

从一只白狐渐变为一只鸟儿

从一条条小虫脱身，化蝶为蝉

我附体了很多人，看见

人们善与爱，在大地开花

成为雨后的彩虹，那些欲那些贪

纠缠成一条条毒蛇

成为地狱里的火与冰

……

今夜，燃香三支，抚琴，揉弦

素面灰裙，以鹤之心，梅之魄，雪之魂

野渡横舟，飘过了沧海

看见的山都是巫山

云卷云舒，都是一颗如水的心

多少个冬天，那树老梅依然开在雪中

子时到了，引磬的手，已经轻抬……

 

本心

    

想到有一天   

我的肉身，会成为一缕缕的空气   

天空的蓝又厚了几分

大地的气息，多了几许清新

花朵上的浮尘，被风擦干净，干净的

还有小生灵的翅膀和羽毛，透着亮闪着光

它们在河边，在山野，林中

翩翩的，忽然跑过的，藏在石头后面的

蠕动着阳光的，各种小虫

替我看到这些的，是一棵棵白桦树的眼睛   

不时地会听到笑声，再听，是高处飘来的

阳光弹指，叶片参差交响  

我的心满满的，空空的

一粒粒充盈着——  

今生，怎得一个月圆——

那无处不在的本心    

 

一个人的高山流水 

 

一个人要揭开多少伤疤

穿越多少海市蜃楼

才能回到一棵草的根部

知黑守白，在一滴水里孵化海洋

一个人要倒出多少苦海，掉进多少次

开着野花的陷阱，才能把一根根神经

接上月光，把自己的念想连上太阳

一个人死了多少心

才能从内心的烽火硝烟里

劫后余生，变成一炉袅袅的

檀香，一个人的高山流水   

淘洗了多少星星

才能把孤独熬成真金——     

睁眼蓝天闭眼白云，那种满——

那种实实在在的空 

 

蛊惑

 

湖水不语，随云朵写意

一只蜻蜓，逆光

落在水中的枝叶，涟漪移动

山分五彩，一波波

向我的影子渲染

仿佛渴望的什么

粘了一下边，还没等我回过神

线条就变化了，一个下午

我有些较劲，看着这些接近的事物

变化着花招，撩拨着

又被对面秋山，一次次推开

以新的形状，再次蛊惑

“时间在一个鱼跃中，完成了……”

一阵风，刮走了一些

变化，我试图抓住的，蜻蜓点水

是过去，和未来开玩笑吗

鱼儿，又一次深入

湖底，有一颗千年的莲子

在酝酿三界，花开的一天

刚好被你拿在手上

 

随拍小记：2015、6月，我途经一个活水池塘时，发现浮游在一跳一动中，把阳光带动起来，六只细细的长腿和两个触须，提着一团团亮光，在水面灵妙如画，我顿时被感染了。从小就认识浮游，也经常经过这段河流边的两个小池塘，却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种不起眼的常见的小生灵……在多年之后，发现了本来的美，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高兴和大家一起分享——

 

     一只浮游的一跳，弄成了如此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