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作的骨肉，水作的心

     

       生命，以一条江的形式，冲开峡谷阵角任此生飘流。

      一片青翠的橄榄叶，化生成小舟，水是舟的羽毛，从古猿绝唱的黄昏，起飞于南江之源。

      一个纸船，在苍茫之上，承载着日月之轮。

      一个女人，踩着浪花的韵脚，从一滴水到一滴水。

     一群三文鱼，在大海中随波流动，它们，经过了万里海路，从大海回游到出生的地方，在最初的溪流中繁衍——悲壮地繁衍：一条条母性的三文鱼，产完卵后，死在了，出生的流水中，从最初到最初。

 

  水做的鱼——水做的女人，流水造化的母性。

      水作的骨肉，水作的心，水的韧性。水在天空之上，生存的形式，居高临下地流动。

      一块大青石截住流水：你去哪里？知道以后的以后吗？

回到大海？大海是归宿吗？大海亦在循环，这个空间就是一包水，咸水和淡水，上升的冉冉的，聚则成形弄云，散则覆雨化气，养活着，一个个以水为主的肉身，被月亮的忽远忽近，牵引着，内在的潮汐，和大海一样，潮起潮落，循环着，寻找着，活着的意义。

 

音乐家卡农在《音乐的奉献》中，以回旋的表现，让一首曲子无始无终——从开头潺潺至结尾，再从结尾涓涓到开头；画家埃舍尔妙笔《瀑布》，以永远的循环，演绎的存在之水——以无形器有形，以有形载无形——

我们在过程中寻找水印，在飘流中追逐自己的肉身，在苍茫的高处，一声声呼唤自己灵魂，和肉身分离的，没有性别的灵魂——

魂兮归来——

入选《中国散文诗•2014卷》，选自《山东文学》2014、9期

 

   似是而非    

    

    独坐幽谷，看北斗的长杆，在南江深处，垂钓明月一轮，水上天心。

秋声水哮，狼嚎回荡喀斯特峡谷，一条栈道伸入云端，原始的凄美与雄壮如千年的窖酒。江边的那只猴子，一次次捞起水中的月亮，任手中的月亮流入水中，再一次捞起，月缺月圆……几千年的姿态，没有改变。

在长满苔藓的空谷绝壁，抓住一根带刺的青藤，攀援那个梦——

春天，用花朵的芬芳，用诗歌裁剪夏天的罗裙，用笛声吹醉秋天的枫叶，用神话温暖大雪封山……

一张天水织就的大网，经纬密密麻麻的空间，肉体焚烧，野火肆肆，灵魂挣扎……

自赏水中，白衣素影，长发飘然，手持古瓶，瓶中满载南江，一朵白莲亭亭，有蝶栖于花心，有蝶变化风声，有蝶从两千年的庄周大梦中，翩翩，向我接近，一只栖我左肩，一只栖我右肩。

一只蝶是庄周？一只蝶是我？恍兮惚兮，天上飞翔着一群群实在的物体，空间飘满了欲死欲生的人——它们聚合、分散，汇入色彩的大千，不自觉地流动抽象……一片恐怖的黑，一在阵耀眼的白，一个越来越大的黑洞……

南江一隅自饮长夜，独斟明月当空，垂钓风情浩渺——平庸与觉悟，本能和超越，孤独与愉悦，自卑与高贵、狭隘与宽容，自私与博爱，地狱和天堂，苦与乐，恶与善，丑与美，是与非……这一切，在似是而非的光景中，在种种对立的中间，隔着一条隐形的白光——我看到自己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往右……我在两者之间整夜徘徊，我盯住自己内部，看着它的起心动念，渐渐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有太多的私心，

被欲念扰乱的心被尘埃遮蔽的心，

天堂和地狱都生长在我的念头中，

天使和魔鬼有着一摸一样的宫殿，

都把根扎在了我的五脏肺腑之中——

 

一切在似是而非之中，在云里雾中，在一轮明月的清辉中渐渐现形……

     

    那人，置身于寂静深处

      

   东风沉醉的晚上，那人在月下闭目静思，苦修自身，梅花沾巾，桃花满发。

  那人，一年一年，在满园的春光中静坐冥想，在秋风瑟瑟中反观自身，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如如不动……软玉温香，疏影撩人：律动、本能，煎熬与自律，以及放下所有的戒律……

 

一万种风情付之流水，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过路的歌声：“死了都要爱……”那人心动，心烦，心魔频起，一波刚平，一波又涌，心烦，心动——

 

一个个春去秋来；

一场场挣扎煎熬；

一次次反反复复；

一回回打捞淘洗……

 

那人心空、神明——那人，置身于寂静深处——在自身内部，在一处隐秘的机关暗道中，打造最初的星辰，在冷热交替，水火既济的混元状态中蒸发肉身，在脱胎换骨的疼痛中，一关又一关，那人，心如磐石雷打不动。

 

他的发间星空闪闪，体内窍窍光明，无弦之曲缭绕山林——袅袅仙乐，丝丝梵音。他在大海的浪花上行走如风，在四季中演绎季节之上……

那人鹤发童颜，檀香满身，那人黑发飘然，仙气冉冉，那人，越来越小，那人一丝不挂，天衣无缝，眨眼瞬间，成了——一个金光四射的婴儿……在合眸的刹那，繁衍了无数个婴儿，一朵朵白莲，一阵阵金光——

 

那人多年不语。很多人依然在问“我们……”

那人拈花一笑，霎时，很多人听到了婴儿呀呀呓语，如天籁杳鸣：“我们就是地水风火，就是天地阴阳，就是万物一身……”

 

一支松明闪耀了千年，万年……一个玉洁冰清的乾坤，一群透明的生灵卿卿我我，亲密融融；有群狐狸在山间习武，一只白兔在桂树下演绎神话：有人在山洞闭关修炼，有人入定了千年，有人在敲磬，入定的道者就要出定，道者驾云骑鹤，冉冉东来，遍洒甘霖……

有神仙在尘世演道：一个深呼吸，天上一道彩虹，彩虹演变：一幅幅光怪陆离的世相：宝马香车，琼楼玉宇，大地上的人浮华奢侈，大口朵颐其他生灵……大地荒凉，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山下，依然红尘滚滚，空洞、迷茫，你的、我的，争夺……南极的冰山加速融化，极端天气频发，灾难横生，烽火四起的家园，无知无觉的人，依然欲死欲生，劫难的狼烟蔓延大地，一场大雪席卷了夏天，漫天的雪花编织天罗地网……

      

    居 所

    

     每当看到鸟巢，我都充盈在感动中。那一个个树上的居所，被树枝举起，裸露在风中雪中；每当看到鸟巢，我就会滋生一种渴望：透过浓密的枝桠，闪耀着幽幽之光的“家”，袅袅缭绕出“家”的气韵——

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脚心上涌，慢慢地旋转。游离的空当儿：看到了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它们，从我的身体内部、从我的神经末梢，飞上了枝头。

鸟儿把我带进遥远的星空。它们，以接近天空的姿态，和地面保持着一种距离，衔来干枝、野草做成的“家”，只占据了一节树枝的小巢，在天地之间，构成了“家”的全部资产……

鸟巢向我寓示着某种深刻和简单：漂泊久了，真想轻身回家的渴望！我能轻飘地回来吗？带回我的散落在水中的千江月亮，带回挂在露珠上的一个个太阳，带回被我丢弃的诗歌，现在，她们是一朵朵野花开在山间。

我能带着远去的音符回家吗？那些飞翔在我体内的七彩音符，如一个个闪光的生灵，她们被我的邪念赶出了体外，流淌在我体内的高山清泉，被我的浊念侵占，现在成了干涸的荒滩……

 

今夜，我置身于一棵大树的宙心，我在我之中，入静、俯瞰，深入时空的镜面，看到一只黑鸟的翅膀，在一轮明月中飘然律动，一个白衣女子飘然于夜的中央，水袖长风、曼舞轻柔，一朵朵莲花水天尽染——

肉身，沉重的肉身，积累了太多的红尘幻象，以幻为真，欲死欲生，让沉重的肉身更加沉重。

今夜，我决定，把自己嫁出、嫁接到一棵大树——

我捧着远离的“家”，捧着天空，向上伸展入云，向下深入地心。

今夜，我离开地面，抖掉一身风尘，无思无想，从一个鸟巢出发，沿着树干的纹络和叶脉，进入苍茫——打开身体内部，看到一个正在生长的鸟巢和刚刚孵化的星星。

虚无之中，冥冥之上，“老家”的光芒，火伴一般，在一声声鸟儿的星语中，从高处渗透、蔓延，那久违的温润……

 

   以上三首发表于：《酉水》2015、1期，感谢诗人好友转角约稿。

   转角博址：http://blog.sina.com.cn/u/1750693091

 

随拍小纪：出居所，过山，行一百余米，在一片颇为荒凉处，有两棵30多米的高大的泡桐树，四五月时，开满树紫花，让我惊喜的是树上的鸟窝，掩映于串串紫花的高处—— 一个开满鲜花的鸟巢，在蓝天和春风中，那种诗意荡漾，被鸟语花香沁入的润泽，成为一种恒定着的美好。

 

黄昏中，几只八哥落在有鸟巢的泡桐树上。（我原以为是乌鸦，它一阵动听的婉转，我知道了不是乌鸦，并非黑鸟就是乌鸦哦！经人确认是八哥，是此地山中，经常见到的鸟儿）。

 

2014、7：在源头的流动中，饮一捧纯水的清甜，入骨填髓。

 

2014、7：一池浮萍延伸的远方，坐在一棵倒在水中的老柳树上，无思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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