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到渠成(题目本人加的)

标签:
杂谈 |
水到渠成
冰心在1924年7月5日离开沙穰疗养院,受到了英语老师鲍贵思父母的热情款待,并在她们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秋季开学后,重返威校的冰心受到了导师露密斯的悉心指导。波士顿就读的梁实秋等同学也常来看她。出于礼节,闲暇时冰心又到波士顿回访。一来二往,梁实秋改变了冰心为人冷漠的印象,觉得她只是“对人有几分矜持”罢了,而其“胸襟之高超、感觉之敏锐、性情之细腻,均非一般人所可企及。”。
1925年沈宗濂提议为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将高明的《琵琶记》由顾一樵改成适合美国演出的剧本,再由梁实秋译成英文彩排上演。在戏中,冰心饰宰相之女,主人公蔡中郎、赵五娘分别由梁实秋和冰心好友谢文秋扮演。或许彩排的缘故,梁实秋对谢文秋产生了感情,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文秋喜欢上了在西点军校留学的朱世明。他们订婚后,冰心便调侃梁实秋:“朱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秋郎是路人。”梁实秋从此有了“秋郎”的雅号。
改编的英文版《琵琶记》在波士顿美术剧院公演前夕,冰心给已有好感的吴文藻写了一封信,邀请他来波士顿看自己的演出。此时,冰心与吴文藻已有一年多未曾谋面,随着书信往来日益增多,吴文藻的憨厚、细心与整洁,连同他对自己专业的执著,渐渐地溢满在冰心的大脑中,时不时地涌出一种思念与谋面的渴望。出于矜持,冰心自然不会主动言明,更不会前往达特默思去看他。而在吴文藻心中那很想与之走近的琴弦,业已拨动,冰心的高雅与文静,尤其是对自己态度的“异样”,时时撞击他青春的心。可有自知之明的吴文藻心如明镜,冰心的名气和自己的清贫,使他望之却步。如今接到冰心的邀请信和入场券,很是犹豫,思来想去,他还是回信冰心,说自己学业太忙,不能前来捧场,为此抱歉!可业已拨动的爱的琴弦,在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奏响了启程前往的弦音。第二天,当冰心回到她在美国的家:默特佛火药库街46号时,前来看望她的男同学中出现了吴文藻的身影,冰心的高兴是不言而喻的。
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男女之间的相爱,在很大程度上是缘分。冰心与吴文藻的结缘与相爱,许地山在杰克逊总统号上的“乱点鸳鸯谱”功不可没。然而仅此还不够,从相识结缘到相亲相爱,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书信固然会增添彼此的了解,但要走入对方的内心世界,还需共同的相处。按照惯例,在美国获得硕士学位还需要掌握两门外语。因此,1925年的夏天,冰心来到坐落在纽约东部Ithaca(冰心译为绮色佳)小城的康乃尔大学暑期学校补习法语。使她惊喜不已的是,吴文藻为了去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硕士学位也来此补习法语。或许冥冥之中,他们心中播下的爱情种子,感动了上帝,给予了他们在绮色佳的重逢和朝夕相伴的机会。
绮色佳依山傍水,瀑布与山泉在松林间时隐时现,幽深至极,是求学的世外桃源。冰心在如此美丽的地方与吴文藻邂逅,结伴求学,其快乐的心境溢于言表。她在《绮色佳Ithaca》中称他们成了“画中人”、“诗中人”。在这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中,他们每当求学之余便结伴在林中散步,在曲径通幽处拍照留影。此时,他们已通信两年,彼此的感情已非常深厚,如今朝夕相处,已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所以,吴文藻经过慎重考虑,在湖上划船时向冰心表白了他想与她结为百年之好的意愿。或许是出于矜持,抑或有意考验吴文藻,冰心并没有及时答复他。第二天,她才告诉吴文藻,她本人没有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取决于她的父母。其实冰心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父母是不会反对的。
正当处于热恋中的他们,为自己的爱情和学业而兴奋时,知道了林徽因与梁思成也来到康乃尔大学选修暑假课程,并了解到林徽因因梁思成的母亲不愿接纳她而陷入烦恼之中,抑郁日久,卧病在床。冰心前去探望,一对才女得以相识。后来林徽因病愈后,她们还在绮色佳合影留念。
恋爱中的时间转瞬即逝,冰心与吴文藻暑假补习在不经意间结束了。虽然他们各自又回到了自己的学校就读,但业以滋生的爱情之树却与日俱增。
1925年秋,吴文藻进入了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社会学的硕士学位,与好友潘光旦同处一室。潘光旦致力于优生学,吴文藻则侧重于从文化与环境方面研究社会学。两人专业不同,钟情于学问的热诚是一样的。他们时常切磋,感情日深,也从中受益。冰心与林徽因在绮色佳野炊。纽约离波士顿较近,注入爱情动力的吴文藻,事业和爱情两不误,他和冰心通信和来往更为频繁。细心的他还专门送给冰心一大盒很讲究的信纸,上面印有她姓名缩写的英文字母。直到老年,冰心依然为此时吴文藻的每天来信和星期天的快递所感动。
冰心在写论文之余,还专门写了一首《相思》的诗,以诉说自己对吴文藻的思念之情。诗曰:
躲开相思,
披上裘儿
走出灯明人静的屋子。小径里明月相窥,
枯枝——
在雪地上
又纵横的写满了相思。
1926年夏,冰心从威校获得硕士学位,拒绝了许地山为她联系好上英国牛津大学继续深造的好意,应司徒雷登校长的邀请回母校燕大任教。吴文藻则决定留下来攻读博士学位。冰心离美回国前,吴文藻尊重她的意愿,给她父母写了一封长信,并附了一张相片,叫冰心带回给她父母。他希望通过这封情真意切的信说服冰心父母,同意将冰心许配给他。
吴文藻的信是竖排写的,字斟句酌,言辞恳切,堪称妙文。信的抬头写道:“谢先生、太太:请千万恕我用语体文来写这封求婚书,因为我深觉得语体文比文言文表情达意,特别见得真诚和明了。”当时,老一辈的人仍然喜欢文言,吴文藻开篇即表明,自己用白话是出自真诚,也据此向未来的岳父母表明自己在国外接受了新的思想和观念。赓即阐释一番自己对爱情与婚姻的看法:“求婚乃求爱的终极。爱的本质是不可思议的,超于理性之外的。先贤说得好:‘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们也可以说,爱是一种‘常道’或是一种‘常名’。换言之,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常道’,故不可道;爱又是超于理性之外的‘常名’,故不可名。我现在要道不可道的常道,名不可名的常名,这其间的困难,不言自明。”
接着,吴文藻赞美冰心“是一位新思想旧道德兼备的完人”。她的婚恋观,如宗教般神圣;而他自己也不失表明,“爱了一个人,即永久不改变”,即“为不朽的爱了”。经过这些铺垫后,吴文藻对老人安慰道:“令爱……她虽深信恋爱是个人的自由,却不肯贸然独断独行,而轻忽父母的意志……令爱主张自己选择,而以最后请求父母俯允为正式解决,我以为这是最健全而圆满的改良方针,亦即是谋新旧调和最妥善的办法。这就是我向二位长者写这封求婚信书的理由。”随后,吴文藻向未来的岳父母尽情地描述他对冰心的爱,热烈而深挚,行文也随之神采飞扬:“我自知德薄能鲜,原不该钟情于令爱。可是爱美是人之常情。我心眼的视线,早已被她的人格的美所吸引。我激发的心灵,早已向她的精神的美求寄托……我由佩服而恋慕,由恋慕而挚爱,由挚爱而求婚,这其间却是满蕴着真诚。”接着,他向两位老人请求接纳他,并发愿道:“我誓愿为她努力向上,牺牲一切,而后始敢将不才的我,贡献于二位长者之前,恳乞您们的垂纳!”吴文藻也知道,他与冰心能结百年之好,全待二位长者“金言一诺”。如果不能“贸然以令爱付诸陌生之人”,也恳请他们“愿多留观察的时日,以定行止,我也自然要静待候命。”在信的最后,吴文藻精神高度紧张,他写道:“我这时聚精会神的程度,是生来所未有的。我的情思里,充满了无限的恐惶。我一生的成功或失败,快乐或痛苦,都系于长者之一言。”。
这封堪称千古一绝的“求婚书”,文辞哲思俱佳,分寸感极强,稍有文化的人读后,只有应允之理,断无拒绝之说。至于这封“求婚书”是不是吴文藻和冰心共同完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使冰心父母知道了他们的女儿与吴文藻的感情已非同一般,业已融为一体,不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