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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老周 (小小说)

隔壁周老头今年八十五岁了，白发童颜，人称美髯公，他生就一副“仙骨”。莫说他老，他还是老年运动会的总指挥呢！是街坊数一不二的“老顽童”。这里是欢乐一条街，每天人头攒动，人流如平静的水，进出店铺，笑容不断，人见人爱，一派和谐氛围。

每当晨曦初露，红霞中透出一线光明，再也憋不住这周老头，打滚起床，对他而言，说是晨练，其实只是在清晨起来四处走走。他心里想：

“我一生，总是这样快乐，是不是坚持锻炼，我心态年也练年轻了。”

他下得楼来，天色微明，小区大门口并排坐着两个保安，一夜巡逻下来，大概有些累，竟打起鼾来了；他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其中一个中年保安还是醒过来了，警觉地四处张望，看到是他，放下心来，站起身目送他出门，周老头胳膊并不闲着，他一二三活动开去。他走出小区，进入小巷。

有几个临巷窗户已经透出灯光，不知是这些灯光唤醒清晨，还是清晨唤醒这些灯光？总之，这城市大概就这样醒来了。佐证他这个判断的还有临街小巷那些小吃店，由蒙胧灯光投送出来的油煎水煮的香味，早把清晨引诱得饥肠漉漉了；店员来回走动、起身蹲下、哟三喝四，既劳动又锻炼，实为一幅极美的晨练图。只是，其他晨练的人们对此不为所动，他们跑步的跑步，步行的步行，有几个与他擦肩而过，对小吃店里的景致，正眼不瞧。他很是惭愧，说是晨练，心里却多了这许多顾念，怎么可以？

一位小青年跑了过来——

“周爷爷你也这么早呀，咱们一起跑好吗？”周老头定睛一看，正是今年清华毕业的小张。

    “小张，怎么没见你爷爷呀？”

“爷爷住院，说是脑溢血，经抢救好一点了，周爷爷，还是你老硬朗呀，我爷爷才70岁得了这个病，人急死了。”周老头很惊讶：

“怎么？大前天我还叫他张老弟，与他一起散步的，住院了？真想不到呀！”

“爷爷年岁大了，不能与你同跑了。”

“好，周爷爷，你慢走！”

是啊！人有旦夕祸福是算不到的，这些天，他心情有些无来由的郁闷，可能到了人们传说中的心理低谷期，也可能不是，只觉得通宵睡眠不畅，早早醒来，无所事事。今天就早早的披衣起床，他站在阳台上吹风，不料，有些咳嗽，怕把老伴吵醒了，使她担心。想到老伴反对他过早起来不利健康，会叫他回床躺着，有时她心烦，不免埋怨他吵了她的睡眠。如此几次，他与老伴因为他的早起，吵了几次嘴。想到这，他轻手轻脚的起来，他决定下楼去走走；这或许叫游荡，灵魂出窍，四处找寻，或许叫晨练，脚踏实地，心无旁牵吧。

周老头走出了小巷，来到当街大马路上。几辆送菜的车无序地停在那里，分别围了黑压压几群人，荤素果蔬这方园两三公里长街，人家一天的菜肴，都汇集在邻边的菜市场，这时灯光辉煌更胜过街道的热闹，围着的人群，少许菜贩，多为赶早买菜的人，如果遇着相熟的卖主，还可以拿到菜贩的进价，能便宜几块钱，节省一笔开销。这些天来，每次穿过这马路，照例能遇到几个面熟的中年晨练者，他们总是先买好菜，然后去晨练；一边扭动身躯，一边折弄菜蔬，样子不免滑稽。买菜是为裹腹，为身体补充能量，锻炼是为活动机体，增强体质，二者殊途同归，他们几个把这做成了规律，很有意思。

    周老头经过他们身边时，一个个满脸生辉，冲他咧嘴，这大概也是个规律了；无意中成为人家规律的对象，他感觉有些虚，可他们的微笑没有丝毫的做作，很实；这是缘分，还是别的什么使然呢？人家皆赞周老头身体棒，认为他之所以要晨练，对身体有大利。每天清晨，他下楼走街穿巷之后，很便捷的来到了一个公园，公园不大，每个角落都填满了锻炼的人，他们弯腰、踢腿、跳跃、舞蹈、歌唱、演奏、聊天、静坐、养神，各种方式，各种造型，应有尽有，宛如农村清晨的山，鸟雀齐飞，百物共鸣，煞是热闹。最引人注目的要属公园中心的广场，面积不大，却有跳舞、打拳、舞剑、气功等几拨人马，他们层次分明、衣着分明、年纪分明、性别分明，和着各自的音乐，踩着各自的节拍，把原本寂寞的公园舞得活力四射。这公园四周的围墙呈圆弧形，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闹钟，每到清晨，它准时为这城市鸣响闹铃，把声音投放到每个角落，快乐地提醒人们：

“新的充满活力与希望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说：“晨练，顾名思义，是为锻炼身体，在一天空气最清新的早晨，进行有氧运动，吐故纳新，以增加机体的免疫能力。”

“锻练方法各异，要因人、因地制宜，我就是采用散步方式。”

“相信，大多数人都是为着这一目的而来的。不过，这不是全部，许多女性同胞疯狂地跳舞，除了锻炼身体，更多地是为了保持身材、挽留青春、留住美丽。”

“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皱纹上脸了，肥肉上腰了，自卑上心了，不怕！心态乐观为第一。”

他看到了还有一群老人，盘踞在公园一角，缓慢地打拳，他听人说，有段日子几乎每天要少一人，30几个变成10来个了，可他们仍然每天都来，缓慢而有节奏，无言面对无言，他们其实都知道没有来的人都去了哪里？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明天也不再来，他们一个二个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周老头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他们目光异常平静，丝毫不见惊恐与忧郁，而且队伍的再生能力极强，不多时一些新人加入，又成了30几人的规模；老实说，他们来此晨练，锻炼的意义也许已经不大也许极大，唯锻炼之外的意义最大，比如集体面对衰老与死亡，比如把每天的聚会都当成告别，比如摆脱一夜无眠的焦虑与凄惶……

    当然，还有如周老头一样的人，在清晨漫步行走，吸纳新鲜空气，清醒浑沌头脑，驱赶莫名焦虑；在充满活力的人群中走上几圈，即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他的心很快就能宁静下来；他穿着拖鞋与睡衣，有时想跑，有时想跳，有时也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想打拳或舞蹈，但最终都没有实施，只是围着广场来回走走看看，任思绪天马行空，因为他的目的只是让自己的心或者灵魂，在这清晨里感受一种静，一种透体的静，一种轻，一种尘埃落定的轻。人们都说，锻炼身体，需要心平气和，心静一身轻，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有的时候，周老头他不去公园，而是改去离家很近的河堤。垂柳依依，因为人多，河岸也热闹起来了，踢键子的、打羽毛球的、慢跑的、压腿的，他们的身影在路灯的光辉映照下，闪闪发光，美仑美奂，远远地望去，宛如欣赏一幅动态的画。河水乖巧地向前流着，宁静、安详；河岸的花草，在微风中摇曳，这美丽的景致仿佛也心甘情愿地为来这里活动的人们做铺垫。使得人与自然的和谐，在此一角这样的真实，这样的触手可及。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不象一个晨练者，倒象是一个得了某个顿悟的智者，忽然找着了灵感，魂兮归来，听远处轰鸣的车声，看桥下氤氲流动的河水，天与地都是运动的，一切都是运动的，蓦地产生一种无可名状的升腾感。

周老头年青之心，就是这样度过，一切听其自然，天人合一，这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升华吗？果然，一切都似乎美好起来，通体舒畅。

这时周老头惊叹的说：   

“要是你我的生活也能有如此升华，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