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亳州作为一个有着三四千年历史的古城，历史文化积淀十分丰厚。单就方言土语方面来说，尽管随着岁月的流逝淘汰了一部分，但直到如今，留存在老百姓话语中的还仍然很多。亳州的方言词汇不但量大面广，还且还十分生动有趣，涵盖在生产生活、社会家庭的方方面面，形象鲜活，贴切传神,妙趣横生令人回味。有的词语内涵还是十分深刻的。当然，虽是方言和土语，若是用准确恰当的汉字写在纸面上，还是能让人看出个八八九九的，若是不写，真叫南方人甚至是北方很多省份的人听上去不知所云。亳州的方言和土语听起来，说实在的是土得掉渣，侉得要命，走在大街上与人说话，或是亳州人在人数上占压倒优势的情况下，我们自己还不觉得土，若是在电视中接受主持人的采访，这样拿普通话一问一答，这样一对比，会产生很大的反差，那种土味就显得更明显。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语言交流上出现方言与土语方面的障碍已越来越引起各方面的关注。亳州属北方中原官话区，仅在方言的音调、音值等方面产生的差异，在与外地人交流中问题尚且不大，最成问题的是亳州现存大量的方言性词汇和土语，已成为交流沟通中最大的障碍。尤其是亳州作为劳务输出大市，外出务工人员在客地工作和生活中，常常因操亳州方言和使用土语带来许多不便或误解，给自己，也给他人制造了许多麻烦，甚至闹出许多笑话来。伴随着亳州经济社会的发展，就其语言的应有作用来说，在与外界的人际深入交流方面带来的负面影响和交流成本，已大于方言土语本身所包含的文化价值。不过，我相信，要不几十年内，随着人民群众文化教育程度的提高，随着亳州与外界交流的日益扩大，亳州的方言土语最终会越来越少，甚至最终会不会流失殆尽，也不好说。

 一

所谓方言，就是某个地区的地方性语言。方言大致可以划分为官话、粤语、闽语、赣语、湘语、吴语等。官话方言是现代汉民族共同语的基础方言，以北京话为代表，内部一致性较强。在汉语各方言中它的分布地域最广，使用人口约占汉族总人口的73%。官话方言内部按其语言特点，一般可以分为 8个支系，即8个方言片(次方言)：北京官话、东北官话、冀鲁官话、胶辽官话、中原官话、兰银官话、江淮官话和西南官话。亳州方言属中原方言系统。中原官话是是现代汉语八个官话方言之一，是现代汉语中一个最大的分支，它的分布是：以河南、陕西关中、山东南部为中心，遍及江苏、安徽、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共390个市县。也就是说，中原官话是全国使用人口和地域最大的。根据1987版的《中国语言地图集》，将中原官话区一共分为九片，亳州方言为郑曹片（河南郑州到山东曹县片）。《中原官话分区（稿）》最新的分法又将郑曹片分为十三段，亳州为商阜段。商阜段方言区共有两个省的二十三个县市。属河南省的有：商丘市、睢县、太康县、宁陵县、柘城县、虞城县、鹿邑县、夏邑县、永城市、郸城县、沈丘县11个县市; 属安徽省的有：阜阳市、亳州市、濉溪县、宿州市、灵壁县、蒙城县、涡阳县、利辛县、界首市、太和县、临泉县、阜南县12个县市。中原官话的最主要特点是：古入声清音声母和次浊声母字今读阴平，古全浊声母字今读阳平，这是中原官话区的主要特点。

    我在收集和比较亳州方言与普通话的区别时，发现亳州的方言音与普通话在读音上有很多的差别，大约有七百多个字在读音上不同，很多是不属于同一个声母，而这些方言音还都是常用字，如果加上其他的字就会组成了无数的方言词。这些大量的组合而成的方言词，如果掺在口语中，外地人听不懂亳州方言就是可想而知的了。例如：“瓜”读“果”。“西瓜”就读成了“西果”；“足”读成“居”，“足球”就成了“居球”；“雪”读成了“梭”，“下雪”就成了“下梭”；“脚”读成“决”，“赤脚”就成了“赤决”；“俗”读成了“徐”，“俗语”就成了“徐语”；等等。

另外，本人在搜集整理中发现，只要一给土语注音，就发现在音调上，读二声和四声的非常多，而一声和三声的非常少。这说明亳州人说话不柔软，发音重，音调大都是直来直去的，没有拐弯儿，因此，话语的调门上也就感觉冲味很大。

而说到方言就不能不说到土话。首先说明，土语是不同于方言的，土语是各地区长期形成的特殊的词汇。方言是大部分人在说，土语是一部分人在说，是一种“大众”与“小众”的关系。我的理解是：方言虽然只是在一定的地域中通行，但方言本身却也有一种完整的系统。每种方言都具有语音结构系统、词汇结构系统和语法结构系统，能够满足本地区社会交际的需要。而其中的词汇结构系统，主要成份就是土语。一地的方言与另一地方言的差别主要是体现在语音上，而一地土语与另一地土语的差别是在构词上。亳州属北方中原官话区，在方言方面与大江南北的外地人交流，问题尚且不大，最成问题的是亳州现存大量的土语词汇，外地人能听懂你的方言，但听不懂你这么多的方言词和土语。为此，我概括为“说方言不要怕，就怕用方言说土话”（当然，用普通话说方言词和土语也是很成问题的，南腔北调的，会闹很多笑话）。这已成为交流沟通中最大的阻碍。亳州是有着三、四千年历史的古都，地处中原文化和楚文化的交汇地区，在几千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多少代的亳州人创造出许多生动鲜活属于自己的语言，各种土话积淀得很多。加之亳州地理位置优越，南来北往，商业发达，为通都之大邑，与外地客商交际得频繁，很容易吸收一些外地人的土话。这样就给亳州人吸收南北方言，创造了条件。另外，在几千年从未中断的口语传承中，在用语上还保留了古时的一些用法，在历代运用古语时，也免不了某一代人将音调调值读偏读错，以后就跟着错了下来。例如：现在很多一些人把“很好”就说成了“恨好”，这种情况也就是几十年的事。还有把“老师”叫成“老师儿”。种种原因，造成了亳州大量的土话存在，这就是令外地人在亳州听不太懂当地话的关键所在。

    总之，本书冠名的是“亳州方言土语”，搜集了六七千条方言词汇和土语词汇。方言与土语，说实在的它们之间是很难厘清的，这里都一并收集。因为土语最终是要通过方言的口音发出的，把土语归入方言也无不可。另外，研究方言是肯定要研究方言的语音和语法等问题的，但由于受本人专业所限，暂时不作过多的研究。其实本人在拙作《亳州风土民情》里已做了初步的研究，故此就不再重复，其目的是为了集中力量抢救性地搜集挖掘方言土语词汇，也希望专业人士有兴趣参予对亳州方言进行全面的研究。

 在亳州市三县一区内，方言语音情况各有差异，谯城区靠近河南省的商丘和周口两个市，带有河南色彩，同时也同东面的江苏徐州市相差不多，蒙城县部分地区靠近蚌埠市带有蚌埠徐州色彩，因为这一带，曾在几百年里是历史上沛国的辖地。利辛、涡阳两县靠近阜阳一带有阜阳色彩。虽然同在一个行政区划下，各地民风民俗不尽相同，体现在方言土语上也有较大差异。涡阳县西半部和北部与谯城区方言土语基本一样，即使是自己人也难以区分，因为涡阳的西半部是一百多年前由谯城区划过去的。而谯城区的方言土语词汇最多，几乎超过了其他三县的总和。涡阳县的东部与蒙城县方言发音像似，这也与涡阳建县时从蒙城划来一部分地盘有关。而利辛县的方言就不怎么统一，原因是利辛县建县才50多年，是周边4个县划过来的，利辛县方言的细微差别，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出来。总的来说，谯城与涡阳县较相近，蒙城县和利辛县各有特点。而本书的亳州方言土语仅指现谯城区范围内的，即老亳州的，所属三县的方言土语没有收集在内。

从时间的跨度上，本人尽量搜集一些年代较远的词汇，保守地说，本书所收集到的最远的有清朝时期的，到了民国就更多了，书里有民国初年的，也有革命战争年代的，有建国前后的，也有建国以来不同历史时期的，直至近来刚出现的土语。我认为，土语不但有广大群众生活性方面的，也应当包括不同行业带有专业性的土语术语。可是，在这方面本人无法将各行业的专业性术语性土语全部囊括，面面俱到。但就大众性的生活、娱乐、劳动等方面还是力求尽量搜集。

二

亳州的方言词汇截止到付梓前，本书收集到了6150条，义项6820条。在收集和整理期间，我发现了亳州方言词汇存在以下一些特点。

    一是亳州方言词汇内容十分丰富，话里包含的所有的现代汉语词性都有分布。如果用纯方言土语，按照语法来造句子，是完全可以的。所以，一些农村偏远地区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照样说大段大段的话，几乎大部分都用本地话编句子，而且不影响表达思想，这完全是有可能的。现代汉语的词性可以划分为12类。其中实词和虚词各六个。实词：名词、动词、形容词、数词、量词和代词。虚词：副词、介词、连词、助词、拟声词和叹词。在以上12 个方面，从亳州方言土语词汇里大都能找到相应的词汇。同时，就现代汉语修辞手法来说，亳州方言里都有反映，还有许多亳州特有的语法和句式。再者，亳州方言词汇分布很宽泛，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气候天气，无论是人物称谓，还是礼貌用语，社会生活，礼仪伦长，吃喝拉撒，柴米油盐，总之，社会和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方言土话和俚语，无所不包，所涉及的范围领域难以概全。

    二是亳州方语词比喻生动，情趣盎然。仅举几个例子说明：以动物的鸣叫声为动物起名，如：“布谷鸟”叫做“豌豆饱咕”；一种变异的知了品种因发出“伏啴儿、伏啴儿”的叫声，便起名“伏啴儿”。就连机动柴油三轮车发出“嘣嘣嘣”的响声，就直接起名“嘣嘣嘣”。概括深刻，刻画传神，如：“渴得很”，指贪欲很强的人，对钱的欲望像极度口渴的人见了水一样。“看不住盅”，是说爱喝酒的人在酒席上忍不住光想把面前的酒喝下去，看守不住杯中酒。“压塌街”，街上同类商品太多，没人买。等等。

  三是有些土话似乎是填补了现代汉语的词汇空白。即有的生活中确实有这种动作、行为、概念，需要文字去表述，可是，现代汉语词库里没有相对应的文字，这时就逼得土语去硬造一个词来表义。如：“个蹬”，即单脚跳着往前去，现代汉语中难找其表义词。“打通腿儿”，即两人睡在一个被筒里，反向而睡，也是难找表义词。这种情况很多，如“装一装（zhuáng）”、“考板儿”、“两半子户”等等。亳州方言里表示手部动作的词很多，普通话里大多无相应的字去表义。

  四是有些方言来源不同。如：“真潘金”，即“真是潘金莲”的缩略语，形容某人很坏，因为亳州民间把潘金莲看成毒辣女人的化身；“周武郑王”，这原是《百家姓》里的一句话，可能是因为望文生义的原因，在亳州则变成了装腔作势的意思；“真曹”，在亳州有两层意思，指男性臊和坏点子多。这些可能都与亳州人曹操有些关系。

    五是亳州的一些方言土语词汇原本不是方言，结果由于采用了连拼连读，或者是缩略语，也就成了方言了。在连拼连读上，如：“那一儿”，是把“那”、“一”、“日”三音连拼，意思是“那一天”；在缩略语上如：“信种”，即什么大胆的事都敢干，源于“太相信自己，由着自己的性子（种）”。“样到的”即很像样，源于“样样做得都很周到”。还有一些是扩展语：如“清素雅道”是“清雅”的扩展，“倒八辈子血霉”是“倒霉”的扩展，“齁丁盐咸”是“齁咸”的扩展等等。

    六是一些亳州方言词汇是来自于儿化音的变音。在普通话中，39个韵母中只有26个可以加儿化韵，儿话音的出现是很正常的，但亳州人说话爱带儿化音，不该加的硬要加。尤其是叫人姓名。如梅桂琴，三个字能读出“梅儿桂儿琴儿”。如果这样叫，你还能分辨出是谁吗？这种儿化音的长期使用，久而久之，就固定下来，使某些词汇变成了另外一种读音，而且当这些词汇固定成型后，人们在使用中还可继续加上儿化音，这样，就以讹传讹，越来越讹，与原义产生了很大差别，外地人就再也听不懂了。于是，就变成了所谓的方言了。如：“地方”一词，加两次儿化音后就读成“地夫”。这种情况的出现，全在于乱加儿化音造成的。用句浅显的话说，就是“走了音”。

   七是亳州方言里有很多都是直接来源于古文言文，是有着很深的文化内含的，可是我们不理解，反倒觉得它是很土的。至今亳州方言土语中仍保留一些古词，时常在口语中应用。文言虚词里“乎”：有“凑乎”、“买乎”、“悬乎”；“焉”，作为助词，在亳州方言土语中大量存在。还有“何便于”、“吭”、“噫吁”、“而”等等。在其他方面，方言土语里也包含了古意。如客气话“借光”、打篮球的“绣球”、中年人死了的“殇了”、斟酒为“写酒”、 母牛为“舐牛”等。“左襟子”意思是已经造成坏结果和坏影响了，难更改了，其“左襟”是指纽扣在衣服的左边，因称野蛮民族是左衽披发，所以用来表达很坏的事情。

    八是亳州方言里有一些无字表义的字词。这些话是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找不出合适的字来表义的。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以讹传讹，传错音了，可能中间加儿化音，以后变得越来越走音了，到现在找不到本字了，也可能这个音的始作俑者，一开始就没有文字根据。在搜集整理中，遇见这种情况，只能采取注汉语拼音表义，本书中有几十处，在此就不再例举了。相反，遇到有一些看似找不到本字去表义的，结果认真地去查字典，结果还真有其本字，这类的情况也有几十处之多。这种情况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对亳州的土话妄自菲薄，其实是我们知之很少。在查找土语本字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书中没有引经据典注明古典书籍出处，因为本书面对的是一般性读者，并不是专业学者，在此特作说明。

 三

亳州人说方言土语有几个特点，一是自己人见面说得多，与外地人交流中则是尽量克制去减少，如果发觉外地人听不懂某句方言，则会很快解释一下，或者是立即换成普通话；二是光知道说方言土语，不敢往纸上去写，如果写时也写得不准确。其实，亳州许多方言，如果写准确了，放在纸面上，大多是能看明白的；三是方言出现率与说话人的文化程度成反比。

    怎么看待方言土语这种文化现象呢？又怎样去看待它未来的走向呢？方言土语有其自己的相对独立性，但是，方言和土语词汇总是在既有人群中存在的。总之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市场经济的发展，教育文化水平的整体提高，人们交往空间的扩大，不同区域间文化的碰撞、融合，特别是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应用，方言必然会渐渐淡出人们的口头表达领域。但由于一代又一代土生土长的人对它的不自觉应用，一些方言和土语因其独特的生命力，还会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在其生存的故土仍会被一代代传承下来。为此，在进行新农村先进文化建设中，对待方言土语，我们应当抱之以正确的态度。

  首先，不论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必须尊重和正视历史上业已形成的方言土语词汇。就是说，在普通话还没有完全占据统治地位的今天，我们不能因为方言的继续使用而甚感羞愧，他人也不应当就此而予以指责，要给那些还在继续使用方言的人们表示一定的理解。但对于讲方言土语者来说，必须认识到它们在对外交往中的局限性。人为什么要说话？不就是希望与他人交流嘛，然而你说的话，因为方言土语太多致使别人听不明白，这样就会逼迫你自己不去说。   

其次，对那些具有一定历史渊源、形象生动、使用频率很高的方言土语词汇，保留甚至是有意保留一部分，也未尝不可。如亳州方言“真炯”，就很有意思，建议让它成为亳州方言代言词，像四川的“雄起”一样。文化因其多样性使其更有价值，当今影视和文学作品中，如果没有方言土语那就是十分欠缺，也是寡而无味的。有时，长年在外的人，听起久违的乡音来，未尝不是一种精神的慰籍？当然，我们不必去刻意地保护，即使想去保护也是徒劳无益的，那就让它们在历史的长河中任其自然流淌，其命运任由时间自由裁决。对它们既不扩大宣传，也不人为消灭。

    再次、要有意识地加速对多数怪癖方言词汇的淡出。虽然方言土语词汇体现着一定区域的文化传承，但它毕竟给大范围的交流带来了不便。因此，必须经过长期努力，加强农村中小学现代汉语教育、强化对普通老百姓的普通话推广（一运用普通话，方言就自然会少），以提高他们对方言土语有限性的认识。要让大家明白，语言是为交流而存在，方言造成交流上的障碍就势必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第四，特别是对于那些有损于社会进步和语言文明的词汇，有损于地方文化形象的粗野词汇，要挤压其生存空间，以求尽可能早地将其赶出口头语言的舞台。能够看到，现在讲方言土语最多的，存在于两类人：年龄大者和文化水平不高者，这都将随着时间的发展会淡出历史舞台。而等到方言土语彻底消失在亳州大地的时候，再回头看我今天的收集工作，就更加显示其较为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编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