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手记—
北京的阳光出奇耀眼,像极了前天在三亚的情形,透过短衣刺刺般照在身上,让人有点烦热。出租车司机并不知晓附中在哪,一程寻路过来,好容易到了一个街口,我们一眼望见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字样,目标找到,顿觉神清气爽。
有老师来接待,有台阶顺沿到音乐厅门外,里面的音乐从门缝里流入耳中。进门一看,一群少年正在暖色的灯光下排练交响乐,小提琴、大提琴、竖琴等一干乐器声声入耳。
一边是音乐,一边是老师的介绍,我们得知了附中的历史,也得知了现在这小小一片22亩方圆之上,有220多间琴房,学生800余人,国内国际各类奖项如海边的沙,天上的星一样繁多。
下午时分,太阳不再那么拼命,凉爽了很多。
在教学楼的咖啡厅,我们见到了六位同学:范云翔、田佳男、孙榆桐、郭思言、张丝雨、付迎娟。年龄不过17岁,单凭见面的微笑和握手的力度,已经看出成熟过同龄人的端倪。闲聊之中,无论是说到幼年习练或是报考或是比赛,都不失高纯度爽朗的自信和些许对命运的不可言传的意会;及至细讲一些故事,更是满有少年人的稚趣,手足并用掩口而笑,鲜嫩嫩、脆生生,像透了春笋。
谈及音乐,恍若有光环升起在他们肩后,虽然临行前我们也做了功课,但少年们不经意间讲出的那些几个名字,我都一无知晓,只好暗叫一声惭愧。
我们谈到了童年,谈到了父母,谈到了伴读,谈到了之间的交集与故事,原来每个学生身上都有超乎我们想象的酸甜苦辣,背后都有家长非同寻常的艰辛与爱。
自幼年起,每日习练6、7个小时,极少的娱乐,紧张的学习,完全不似同龄人,无甚么游戏旅行,无甚么电影电视,无甚么快乐童年,十几年来,便是习练与习练。而父母也是操劳,背井离乡来到北京,伴随儿女攻读,照料起居,讲解人生,从岁首到年终,从年轻到年老。
古典吉他专业的范云翔小小弹奏了一段,让我们在笑声与思考交叉并行的下午,在酸甜苦辣之间,有了一段最好的时光,那动听的古典吉他,让我们的心境真如寂寞中突入灵山,只觉得眼前杂花生树,春水怒生。
带着写满了笔记的本子和满脑子的想象,我们起身赶往机场。这个时候的窗外已是阳光西下,学校门口有背着乐器、拎着乐器、扛着乐器的少年们,陆陆续续鱼贯而出,走在柏油路上,阳光披洒在身上,如同一个个跳动的音符。
回程的飞机跨越了地平线的最后一缕斜阳。
望着机窗外,想起六位少年年轻的微笑,青春的面庞,谈到人生与未来跃跃欲试的冲动、理想与现实之间欲言又止的游移。我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究竟能有多少心思意念可以融会贯通人生的真谛,但我望着他们,却丝毫不有“不快乐”的心境。虽然没有同龄人的生活乐趣,但谁又可以判定他们的童年是不快乐呢?至少从他们不悔的回答和坚毅的眼神,我看见的是方向既定,生生不息,强如很多同龄人不经磨砺,悠悠忽忽,沉迷游乐,不理知识及至成年之后度日混沌。
这些在年少时便曾经沧海、载负过各样担子,不仅有磨练的经历,他们所载负的担子中那番美好的使命,也渗入了那馨香的气味,等到来日方才回味之时,如深山山谷鲜花灿烂,云上太阳光芒夺目。
我相信,人生的常态并不是“享受的快乐”,而是有着自己坚定的目标,在努力、奋斗中欢喜前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固然超出常人的品性,但顽强朝着目标前进,却真是人生的福乐。如此看来,这些少年人的童年不单是快乐,更是有福。
再想起在咖啡厅起身时看见的那夕阳下、校门外带着乐器金灿灿的身影,想象他们尔后将金子般的音乐传递至芸芸众生,满得喝彩与满足的喜乐,我想我更是看见,在这片小小的22亩土地上孕育着一篇篇最好的时光。
朱天文在写侯孝贤《最好的时光》书中,引用唐诺说,“所谓最好的时光,指着一段不再回返的幸福,不是因为它美好无匹从而我们眷恋不已,而是倒过来,正因为它永恒失落了,我们于是只能用怀念来召唤它,它也因此才成为美好无匹。”
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这5个小时,我几乎看见了那一段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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