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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音。他的头像,黑着。
惊魂未定中,又回头去看那帖子,才发现地震的不是成都,是乐山。但是成都,有明显的震感。级别是5,有2人受伤。
心,稍微的安定了一下。却无法入眠。
是的。军在四川。那里给我的印象,是地震频发。
汶川。玉树。雅安。还有如今的乐山。一个个美丽名字的背后,怎么是如此的命运多舛。
而军的没有回音,也让我颇感意外。在我的印象里,无论我什么时候叫他,他总是会说:“在。”
在。简短的一个字,却让人安定无比。而这样的时光,往往是在半夜或者凌晨,往往是我,正困在一篇半生不熟的文字里,无法自拔。而我敲出的那个“在吗?”其实就是暗夜中的自言自语,我没指望谁会给出回答,我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进行一下自我的排解,让枯竭的灵感,能在这悄无声息的暗夜里,重新迸发。
但每次,是每次。军总会以最快的速度,敲出回应。他说:“在。”
我说:“写不出来。”
他说:“那就不写。”
我说:“明天得交差。”
他说:“跟领导沟通下。”
我说:“可惜你不是我的领导……”
他说:“呵呵……”
那时候,我以为,军不仅不是我的领导,也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领导。我以为,他只是中铁十七局里,一名普通的职员。
其实关于军的职业,我忘了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如何问起的,又是如何主观臆断地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员工。我感觉他的工作,应该无比清闲。许是因为他每次都那么及时地说“在”,许是因为他常常问起家乡。每次的交谈只要超过三句,他便要问起,这个叫做管公的地方。
他说:“听说人工湖的水干了?”
我说:“是的。”
他说:“那你有没有去捡鱼?”
我说:“水都干了,哪来的鱼?”
他说:“呵呵。”
人工湖离我的家不远,它应该是管公版图上的一条重要水域。但它似乎只存在于我的夏天。一向不喜欢运动的我,只会在某个空气湿热的黄昏,信步游荡到那里。但今年的夏日,天旱得出奇,一向浩荡的人工湖,居然干了。干得一滴水都没有,干得湖底,爆裂了又深又长的纹。但所有的这些,我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我不知道它是在哪一天,默默地干了,又是在哪一天,悄悄地满了。我于是觉得,固守在家乡的我,很不称职,还不如,远在四川的军。他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充满挂牵。
许是因为,他一年只能回来一次,连来带回,只有短短的七天。这七天里,他要分给爷爷奶奶、大姑大姨,要分给大爷大妈、叔叔婶子,还要带女儿去逛逛安丘的泰华城,在那里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火锅,他要让一直在外的女儿,知道家乡,是座怎样的城市。他还没等分一天给自己,便又到了,启程的日子。
我说:“今年早点回来吧,分一天,给我。”
他说:“呵呵。”
是的,我没见过军。我不知道,他的样子。
初次“见面”,是QQ留言。他说在家乡的网站上看了我不少的文章,由我的文章,而更加的想念家乡,我们曾经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不过,他应该比我高几个年级。
他当然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但他觉得,并不认识。我也问起他的名字,感觉非常陌生。于是我们说起自己的老师,却发现,原来我们在同一个年级。他是一班,我是二班。
说我们是同学,应该不算错。
由文字相识,本来还客气着。但因为是同学,瞬间,便亲近了。
从未刻意地交谈,但每次只要我说话,他总是说:“在。”
觉得很神奇,从未见过面的一个人,好像24小时地,围绕着你。
我说:“四川总是地震,你害怕不?”
他说:“都是余震,没啥。”
我说:“那也得注意,别让家里人担心。”
他说:“呵呵。”
也经常收到他首先发来的信息,多是图片,工程修到了哪里,又去了哪里出差,从四川,到北京,从北京,到山西,从山西,回四川。紧锣密鼓,马不停蹄。早上的时候,他发来的还是北京一家烤鸭店的图片,晚上的时候,又已经端坐在四川的办公室里。他给我看他买的飞机票,都是实名,且一买就是好几张,连路上的周转,还有返程。
于是感觉他其实很忙。但再忙,他也总会回我一句:“在。”
某个冬日,又收到他的图片,却是一个捆扎整齐已经粘贴了快递单子的包裹。他说:“是茶,有各种味道。发了圆通。”
我说:“都有什么?”我的确嗜茶,却不记得曾向他提起。
他说:“汉中仙毫,陕西的。西湖龙井,杭州的。雀舌,四川的。还有花茶,叫做碧潭飘雪。”
我在屏幕这头惊叹:“哇,碧潭飘雪,好美的名字!”
他说:“呵呵。”
收到茶叶的那天,我将快递单子上的电话仔细地看了又看,我想给军打个电话表示感谢,我感觉这比QQ留言要郑重很多。但复写后的字迹实在太过模糊,我难以辨认。说来似乎难以置信,和军联络了这么久,却连他的电话都没有。
我只好给他留言,我说:“我想给你打个电话。”
他说:“呵呵。”
我小心地打开茶叶的包裹。清香,四溢。非常的大自然。
按照军的指点,我用透明的玻璃杯,泡了雀舌。茶如其名,它的形状像极了鸟雀的舌头,扁、长、且细。硬硬的。稍微晃动一下铁盒,便有刷刷的响声。放进杯里,冲上热水。扁扁的茶尖瞬间膨胀,盛开为绿色的细长花瓣。有漂浮在上的,有沉淀在下的,但都美美地站立着,温润饱满,灵动佻达。
军说:“味道怎样?”
我说:“闻了,挺香。”
他说:“怎么不喝?”
我说:“舍不得喝。”
他说:“就是点树叶子,明年还长。喝。”
我说:“舍不得。”
他说:“呵呵。”
第一次寄,是冬天。第二次寄,是初夏。最近的一次,是我出书不久。也是没有任何预兆,他就发给我一个快递单子的图像。
他说:“发了圆通。有六种,每样挑了一小盒,尝尝,哪个好喝。”
包裹来了,打开一看,明明是八种,怎么会是六种。
我说:“你真粗心,是八盒,不是六盒。”
他说:“呵呵。”
这一次,茶的产地非常统一。它们来自雅安。军离那里,应该不远。他说:“是蒙顶山的茶,非常正宗。”
不仅正宗,还种类繁多。有石花。有甘露。有黄袍。还有,碧潭飘雪。
一盒盒地打开。里面躺着白色的玲珑纸包,精致的熊猫图案,可爱乖巧。
我喝了石花。喝了黑袍。然后看着甘露春雪,舍不得打开。
他说:“都尝尝,哪种好喝。”
我说:“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再也没买过茶叶。”
他说:“呵呵。”
我没有夸张,喝了军的茶,其他任何一种叶子,都算不得好滋味。
我说:“书出来了,我给你寄。”
他说:“不用,我都看过。”
他也没有夸张。他看过我的每一篇文字,能说出里面,很多的细节。但一个随时都对我说“在”的人,我不可能仅仅赋予,他粉丝的定义。
但,这一次,却没有回音。我泡一杯热茶,蜷缩在这深冬的夜里。
半个多小时。军回应说:“谈事。”然后随手发一张自己的图片,他在谈判桌前坐着,神情严肃。他身后的墙上,贴满了各种的规章制度。上面的字很小,我看不清楚,但却看见了缀在最后面的那些名字,按照我单位的惯例,按照我此前的常识,我恍然明白,军,坐着他所在集团里,最大的那一把交椅。
我有些惶恐。也不安。
这是深冬。夜里的11点。军,依然在谈事。记得军曾经说过,年终事多。作为单位的一把手,他肯定在处理着各种的焦头烂额。
他说:“家里冷了吧?”
我说:“是的。”
他说:“人工湖结冰了吧?”
我说:“好久都没去了……”
他说:“呵呵。”
不忍再打扰他的工作,我关了手机,看看身边的碧潭飘雪。绿色的茶尖已沉下去,白色的花朵正浮上来。绿的像春,白的像雪。其实我很想对军说:“过年早点回来,分一天,给我。我要带你逛逛美丽的大管公,为你冲一杯,美丽的,碧潭飘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