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祭

    雪落无声，伴着窗外淡淡三月的天气。独坐窗前，敲打着不着边际的文字。

    今天，是我妗子出殡的日子，她在六十五岁的壮年里，离开人世。世事无常，人有时候，不过就是一口气。

    我今年三十五岁。三十五年间，我亲眼目睹了多个亲人的离去。

    初三的时候，爷爷离世，我眼看着他的心脏停止跳动。高一的时候，奶奶离世，那天是正月十五，年味还没有散去，我们家就重又陷入阴霾。师专毕业第一年，姑姑离世，只有五十二岁。记忆里表姐一身素白，靠在墙角，那样的孤苦无依。是爸爸，帮她撑起了所有的事情，但谁能想到，他很快就会追随他的姐姐，撒手西去。

    爸爸在姑姑去世的第二年，就匆匆而去。他从查出有病到离开人世，只有短短的20天。20天，我的大脑就是一盆糨糊。我似乎已经没有思想，只是机械的往来穿梭于医院和家之间，拿药，拿药，借钱，拿药，再借钱，再拿药。那时候我工资很低，家里的钱很快花光，到现在我依然清晰的记得爸爸用的药叫氨基酸，纯粹是补充生命体能的，是那种小瓶，但价格昂贵，一瓶二十九块五。一个早上，我去跟我最好的女友借钱，我说：“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她打断我：“钱我有的是，你尽管拿。”一个一向严谨的人，突然间变的有些财大气粗。她那时在单位里干的是出纳，我拿着钱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地说：“我刚刚收了不少钱，如果用，尽管说……”我当然不会让我最好的朋友为了我去动用公款，但她的那些话，让我的眼泪，在今天依然打湿了键盘。但是再多的钱，也没有用，爸爸在我刚开学的日子里撒手西去。我们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告诉远在东北的大伯。于是母亲慌慌的，让我去给伯父发信，回来的时候，爸爸已经闭上了眼睛。难道真像多年前的一个算命人所说，我和我挚爱的爸爸，情深缘薄。

    爸爸走了，我依然糊涂着。似乎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明白，那个炎热的夏天里，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是姥爷的离世。我的姥爷，是我所见过的最慈祥的老头儿。他喜欢看书，经常给我讲故事，扒瞎话。爸爸去世以后，他经常来我家，和母亲做伴。有时候见他们爷俩儿坐在炕头上拉呱说话，我说不上是温馨还是难过。记得有一次，母亲出了远门，只剩了我和姥爷在家，看看家里没什么菜，我就给姥爷炖萝卜吃，我放了很多的肉，非常香，可是盐放的太多，实在是咸的没法下口。但是姥爷说，好吃，很好吃，真好吃！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今天想来依然清晰如昨。姥爷，我亲亲的姥爷，在我爸爸去世两年后，也撒手人寰。

    再后来，是我老婆婆的离去。那是一个性格无比温和的老人。她活了87岁，没病没痛的在秋夜的睡眠中离去。我的儿子楷文，就是她给我看大的，她死的时候，儿子还抱着她的头，叫她“老奶奶，老奶奶。”他不知道老奶奶已经死去，以为她只是贪睡，日上三竿了还不醒来。老婆婆去世的时候，是个九月里的天气，离她的生日已经非常近了，我已经想好了给她的礼物，但是，却用不着了。我的老婆婆，她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的离去依然让我心痛和遗憾。

    而现在，是我的妗子，我只有一个舅舅，我也没有姨，妈妈就只有兄妹两人，舅舅比妈妈大七岁，妈妈经常说，她小时候舅舅对她是如何如何的好。后来各自结婚成家，联络自然不如往日紧密，但血浓于水，特别是自从爸爸和姥爷相继去世以后，他们兄妹两人，更是经常在一起说话拉呱，每当这个时候，舅舅必然守着一盅老酒，妗子就在灶下烧火炒菜，然后也会叨叨几句：“酒少喝点，呱尽管拉。”妗子是高中生，是当年安丘二中第二届毕业生，记得那年二中校庆，还给她发过请柬。如果不是时代的原因，我想我的妗子，肯定不会只是村妇一个。

    但是现在她走了，只有六十五岁，这实在应该是人生的盛年。她病重的时候，常见舅舅在一边自言自语：“让她气死了，气死了，这么好的日子……”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这么好的日子，为什么不好好的活呢？

    是啊，谁又不想好好的活呢，可是，人似乎无论如何都挣不过命运。我的爸爸，操劳一生，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就走了；我的妗子，生活应该一直很优越，但是还是不能够长寿一生，颐养天年。她离开的那天，下了一夜的雨，她下葬的今天，又是一夜的雪。雨是喜雨，雪是瑞雪，我的妗子，应该到了天堂了吧……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妗子，怀念我离世的每一个亲人，并祝福我活着的每一个长辈，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