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冬日的午后，收到同学华子的短信："铃，我回来了。"
    十年了。我们已分别整整十年。
    她离开时候，我的父亲还在世。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快点见到她。
    三点钟，我到了她的家，确切的说，是她父母的家。她回来后，住在娘家。
    看她从屋里出来，依然是那么娇小，留着沙宣头，染着淡淡的、恰如其分的黄。蓝色的长款卫衣，脚上着一双短靴。
    还是当年那个华子。
    想起高中时代，我们俩是绝对的死党。其实一开始是陌生的，后来因为都是语文科代表，经常上楼下楼的碰见，而且一开始就对彼此，很有感觉，慢慢的，不知道是谁说了第一句，就熟识了起来，然后三年里，我们形影不离。
    都是爱写字的人，经常在笔记本上涂鸦自己的心情。记得那时候她的笔名叫"哲柯"，这里面的寓意，似乎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一个女孩子的心事，在这里袒露无疑。
    华子就是华子，是那种让男孩过目不忘的女子。
    于是，在高中时代，她不可避免的遭遇了一位男生的“穷追猛打”。
    但那时候的我们，真的不需要一场恋爱，我们只需要，沉浸在我们的文字里。
    但她最后还是投降了。其实若换了我，也许早就投降了。因为那男生的执着，真的是让人不能不爱。
    华子开始了她生命中第一场真正的恋爱。

    有人爱着，但身体依然不好。经常的胃痛，折磨的她多次要放弃了学业。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她走。但是我更知道，高中生活，真的是让所有人厌倦，哪怕班里总是考第一名的那个男生，也总是感叹，"高考呀，你快来吧，考完了，我们就解放了！"
    其实也走过多次，但是老师都把她叫了回来。还有那男生，每次都是死死拽着她的单车，跟在后面很久很久。
    但她还是走了。在高考以前。

    恋爱却一直进行着。那男生上了师专以后，他们的关系就公开了，男生也开始去华子的家。
    我真的希望她幸福。
    最后却是分手。
    只因为那男生的父母。他们觉得将来的儿媳怎么能没有工作，儿子将来是会做老师的，华子怎么配得上他呢。
    于是便严辞相对。华子是何等自尊的女子，先就撤了。任男友苦苦地哀求，她再没回头。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开始自己的恋爱，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爱，一定不能瞧不起将来的恋人，否则，那伤害是致命的。
    只要爱，就应该平等。

    曲终人散。华子整理一下伤口，去了外地。
    就再也没见过她。
    但是常有信来。看她在信里说着自己新的恋爱，是充满了幸福的。她说，自己将来会跟随男朋友去加拿大。
    华子，你终于要飞起来了。

    十年以后。
    华子从日本回来。
    门口，依然是那簇青翠的竹。十年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簇竹子就在，现在，依然自顾自的绿着。
    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我呢。
    华子的父母，现在都已经退休了。但是并没太见老。他们说："风铃，你也没变。"其实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是变了，但是谁都没有提起。
    十年。十年前，我们都是孩子，十年以后，我们的孩子都已经上学。
    从为人子到为人母，华子啊，中间这漫长的十年，我们该怎么用语言去说。

    说起她的张，正在考雅思，准备移民澳大利亚。我说，等你去了澳洲，再有十年我们还能见面吗。
    华子说，虽然距离很远，可是这些年，我们一直没觉得心离开过呀。
    太对了。能否见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一直都在一起。
    还有华子的儿子，眉清目秀，颇有母亲之风。
    这次，华子还给我带来了《山东文学》的样刊，上面刊发了我的文字《独家记忆》。她亲自去济南的山东省作家协会给我拿书，她说，那个许主编真是一团和气，让她产生了隔三岔五就要去蹭本书看的想法。她还说，山东作协的那个办公楼，确有一股浓浓的文学气息。让她深深地迷恋。
    我又何尝不是！
    说真的，华子以前写字真的不比我差。极具文采和个性，我的笔记本上至今仍留着她在我生日时给我写的诗，"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你挺起胸，摇响春的风铃……春种秋获。有了你昨天的幼稚，才会有你明天的成熟。今儿，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了。是否感觉：正随那金风，流往你馨香的麦浪，生花的梦园？若迈向境外的时候，别把今天淡忘了。执紧你的笔——有人等你的：一声春雷；风铃的脆响。是，你是山的女儿，你是父母的牵挂。生在这青纱帐里，本身就是一种福气。生是大自然的，自然的是红尘中最美的！二月二了，是龙抬头的日子吧？挺起你的胸，换一个心情：听我给你唱，唱一首生日的歌儿……1994年3月13日晨"
    写这些字的时候，我重新看了这首诗，也许华子已经忘却了，毕竟，15年了。但是高中时代的一切，却又犹如电影般，在我眼前放映了。

    说到我的文字，华子的父亲说，"你写的是真的吗？"
    我说，"你看呢？"
    他笑，"是啊，独家记忆的事情是很多呀……"然后似乎陷入沉思。
    我想，一个60岁的老人，居然能读懂我这么青春的字，人的感情，真的是相通的。
    我想，他应该记起了，他年少时候的恋爱。

    从下午一直到天黑，我们似乎谈的都是现在和未来，对于过去，我们谁都没有提起。我们似乎都不愿意只是回忆，等待我们的，是未来！
    破例的，我喝了酒，放开了喝，但是并没有醉。华子在一边给我添酒，她是不喝的，她的胃，依然不好。但是她却极力的劝我："喝吧，下一次给你添酒，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没有伤感。我和华的缘分，是今生，乃至来世的。我们的心，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是的，也许下次的见面，我们都将是苍颜白发，但是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记得，我们是高中时代的死党，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些爱，那些恨，那些跌宕起伏，那些到今天，已经能够平淡讲起的悠悠往事……
    谨以此文，送给挚友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