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原创散文文化情感母亲青春歌声我的爱情怀旧杂谈 |
分类: 故乡小唱 |
本文被草根名博首页“原创基地”栏目推荐,特致谢!并谢“作家文友圈”!
我记得仿佛曾经有过一位极美丽可爱的母亲——那是我心中的母亲。
那时,我尚小,母亲却正年青。刚刚经历了第二次解放的年头,城市人能够感觉到重新解放的滋味,农村似乎一切照旧;唯一能够显出与以往不同的就是街头巷尾的旧标语重又被正散发着新墨味的标语给替代了。但标语也贴得回数太多,以至人们只顾为着工分而不停地忙碌,对此国事似乎麻木已久。
而从此我们家却平添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生机,这就是——我们家时常飞扬着歌声了。那歌声是如此悠扬、美丽、动人。我们兄妹三个的兴趣从这时起,便日复一日地广泛起来。
那是从母亲口中飞溢出的欢快的歌声。
母亲下晌回来,我们也放学了,她便顾不上掸一掸满身的尘土草屑,紧忙就做饭。边做饭,优美的歌声便就一边从她口中飞扬出来,在显得有点狭窄的厨房里回荡,然后又荡漾开去,飞到小院里。我们兄妹三个都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入神地听母亲唱歌。饭熟了,我们便像小鸟一样扑棱着围坐在桌子旁。母亲勤快地拾掇,给每个人都添上饭,脸上露着甜甜的笑容。那时我觉得母亲不像是母亲,倒像一个大姐姐。
母亲唱的歌是《刘三姐》和《柳堡的故事》中的插曲。什么“阿哥阿妹芭蕉心”,比我们整天唱的“我家的表叔···”好听多了。父亲每见了这场面,就会假装着阴沉了脸说一句:“也不嫌烦得慌。”可他掩不住心里的快活。
我觉得,我就是在母亲制造的这样的欢快气氛里长大了。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省师范学院的学生,六二年毕业下放农村,所以他们的故事在我们这三里五乡流传很广;又因为母亲是党员,父亲也曾是村里的干部,因坚持土地承包而被批多年。那些人让母亲和父亲离婚,母亲不依,跟上面闹得很厉害,所以母亲的名声比父亲的就更大些。母亲当时才二十几岁。后来,我长大了,问她当时的情形,她仍是怀着愤愤的表情说:“那帮人什么也不懂。他们拿开除党籍来吓我,我哪怕他们!我说:开除我行,顶多我不是党员,可照样为党办事儿。要我离婚,那不是你们说了就算数的!”因为母亲的坚持,他们也无法。母亲就一直从结婚到现在,做着一个党员应该做的事。
农村的党员是极被人瞧不起的。脏活是你的,累活是你的,而且还什么也不能说,更别提沾什么便宜。多年来,母亲养成了任劳任怨的性格。
那就是我永远的心中的母亲。
后来我长大了。我不再是那时的我,母亲也不再是那时的母亲了。
当我意识到母亲开始为我操心,已经是我在外读书的时候了。那时我十五岁。
记得第一年期末考试,两门不及格,其它也只是勉强过去了。母亲知道后,默默地,有半天不曾言语,到后来也仅说了句:“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怎么升学,老师对你会怎么看!”我当时的心情是苦不堪言。但此后也并无改过的表现。母亲便彻底失望了。
我感觉到最使母亲失望的还是后面这件事。
那年我刚十八岁,正在读初中的最后一年。可是就在这年,我恋爱了。这事一直瞒着父母亲,直到我毕业回家后不久,他们才发现。那时我情绪很坏,整天愁眉苦脸,在自己屋里偷偷地忙——那是我在给她写信也正看她的来信。有一天他们便趁我不在时,将我那只心爱的小箱子给撬开了——那里面装着她给我的信和我写的一篇关于她的作文。那作文老师还在班上宣读过。结果,当天晚上我就被“审批”了。
吃罢饭,母亲他们在房上乘凉,我被叫上去。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夏天的晚上。好像月亮挺圆,星星也挺亮,可记忆里不知怎么总是觉得那天夜空太阴沉。像冲着一股寒气,使人簌簌地发冷。因为父亲在一旁端坐着抽烟,不看我;母亲在父亲的旁侧,也不看我。我看见村子里各家的房上都有人,许多香烟的亮光明明灭灭,那红红的亮点很像是星星。我也很想抽支烟,在那憋闷的时候。这时母亲说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的神情那么阴郁,口气又那么轻蔑。她说:“你谈恋爱了?那个姑娘是谁?”这句话无疑在当时像一声巨雷,震得我不能自持,只想赶快从房上跳下去算了。可我还是把我们的关系说了。我等着他们狠狠的一顿训斥。可是没有,母亲只说了句:“要是个小姐样的人,我们可使唤不了!”“使唤”这词很特别,我不懂什么意思,我只觉得将来结婚是我们俩的事儿,与他们何干,哪又谈得上使唤。等我真正地结婚以后才明白,“使唤”一词确是那些婆婆们的一把刀子啊!
由于我们一天天在长大,母亲也一天天在憔悴,但憔悴不是她的身,而是她的心。我天天和她生活在一起,也越发觉得我将永远失去那个口中时常飞扬着歌声的母亲了。她现在的行为更使我怀念过去的我的母亲——我心中的会唱歌的母亲。
我结婚第二年便有了孩子,本来生活应当是很美满的,可有一件事使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我们有了孩子的那年三十晚上,母亲似乎很忙,行动有点特别,慌慌张张的。开始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等街上的路灯都亮了,天上也有了星星的时候,她在院中摆上一桌丰盛的食品,点上小红蜡烛,烧上一簇香,很虔诚地口中呐呐有声,跪在地上磕头作揖。我的心凉了,我爱人的心也凉了。晚上我们就与她作了一次长长的谈话。我们讲了很多的道理,本以为可以说服她了,没想到她很气愤:“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愿意叫你们平平安安。”我们劝不动她,父亲也不言语。母亲自己的人生经历了很多曲折,又为我们操碎了心,我也不想再让母亲为了这件事而伤心。这些年来,母亲就这样坚持着,忙碌于她的那飘满香烟,摆满祭品的世界里。
母亲的心从此也便飘远了。飘在她所制造的云山雾罩似的香烟里,飘得似乎让我再也辨认不清。
但我仍然默默地想着,怀念着我曾经有过的那位极美丽可爱的母亲——我心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