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小区花园里参差的树木被镀上一层梦幻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的幽香；树叶间、草丛里不时传来的声声虫鸣，经过月光的濯洗，清婉如歌，悠远如诉……

    许是这样的夜晚，特别适合怀想，适合回忆罢，独自漫步于园中幽径，原本只是想欣赏下月夜景致，却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一段久远的时光，走进一串洒满欢歌笑语的月夜。

    那一年，酉师毕业后，我自愿申请到革命根据地南腰界乡一所初级中学任教。虽然，那只是一所普通中学，可学校对教学抓得很紧，除了白天规定的课，还要上早晚自习。那时的我，名义上是老师，可由于年纪和学生相差不大，课余时间都是和学生打成一片。

    在风清月朗的夜晚，稚气未脱的我，常常忘记自己是老师，明知学校有“学生下晚自习必须回寝室休息”的规定，可还是经常邀约十几个关系很好的学生到校外玩，且为了不引起校长、主任和其他老师的注意，每次都是先单独溜到校外的街上，再集体行动。通常我们会在行人稀少的街上赛跑，在树林里捉迷藏，在草坪上玩老鹰捉小鸡……虽然是一些幼稚的活动，可大家总是玩得兴高采烈。

    记忆中，除了在月夜追逐、嬉戏之外，我们还经常在月下开联欢会。大家围成一个圈坐在草坪上，按顺序表演节目。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说相声、有的演小品……伴随精彩的表演，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喝彩声，欢笑声，响彻夜空。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夜晚，月圆如镜，月光下的山峦、田野、村庄像一幅生动的水墨画。在月光温柔地笼罩下，我和学生先是在草坪上追逐、嬉戏，玩累了，大家就坐在草坪上开演唱会。学生们轮流抱起我的红棉吉他，一边摇头晃脑地唱歌，一边凭着感觉拍打节奏，从“弯弯的月亮”唱到“十五的月亮”；从“半个月亮爬上来 ”唱到“月光下的凤尾竹 ”；从“彩云追月”唱到“月亮走我也走”；从“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唱到“月亮代表我的心”……随着歌曲的变化，演唱形式也不断变化：时而单独演唱，时而七八个小合唱，时而集体大合唱。

    在皎洁的月光下，我们几乎唱尽所有与月亮有关的歌曲，唱着唱着，便忘记了时间，忘却了归途。正当我们陶醉于美丽的月色和纵情的歌唱时，一个学生突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大家不要唱了，那边来了两个人，好像是校长和主任。”高昂的歌声顿时嘎然而止，直到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夜已很深，我们在外面呆的时间实在太长。

    来的人，虽然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可经仔细辨认，的确是学校的校长和主任。当时我想，既然自己这一顿批评是挨定了，就不连累学生也挨批评。于是，我对学生们说：“大家不要怕，我就说是我要你们陪我出来，要批评也只批评我。”而学生们却说，他们挨批评不要紧，不能让老师挨批评，且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到一棵大树下，让我躲起来。

    我躲在树后，看到校长和主任慢慢来到学生身边，听到校长严厉地发问，“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寝室休息，还在外面玩？”，一个学生说：“月色太美，我们在唱歌，唱着唱着，就忘记了时间，请校长宽恕，下不为例。”校长的语气有所缓和：“明天还要早自习，马上回学校休息。”正当学生们准备离开时，校长再次发问：“刘老师没和你们在一起吗？”学生们纷纷说：“没有呀，刘老师下自习后就回她寝室休息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向学校走去，我正庆幸没被校长发现时，却看见校长和主任朝我躲的方向走来，且大声唤道：“刘老师，快出来，知道你躲在那，该回学校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从树后走出来，心想，既然被抓个正着，就等着挨批评吧。没想到，校长和主任看到我竟然温和地笑了。这一笑，我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对校长和主任扮了个鬼脸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主任笑着说：“你以为你神不知鬼不觉呀，其实，你每次带学生出来我们都知道，只是不点穿而已。这一次，你实在是玩得太久，我和校长是担心，才出来找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任性了。”一席话，让我感到羞愧，而更多的是感到温暖，因为校长和主任都姓刘，他们对我的纵容和关爱，实在就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月亮在不知不觉中升得很高，萧瑟的风不时掀起我的衣裙、长发。阵阵袭来的凉意，将我从悠远的怀想里牵扯到现实中来，我知道自己该回家了。今夜的我，毕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任性的小姑娘，不再是那个和学生一起尽情高歌、忘却时间的年轻老师。

    沐浴着柔美的月色，我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那一张张灿烂如花的笑脸；耳畔，反复回荡的是朴树那带着感伤的歌声：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